叩叩叩
書房外,有人敲門。
一整晚都守在書房裡的金毛犬搖了搖尾巴,伸直兩條前腿站立起來。站直後又打了個噴嚏,抖抖身上的毛,先跑到傳來動靜聲的房門邊,聽外面動靜,接着又跑回來,小心翼翼地貼近一直坐在書房的辦公椅上一動不動的你,觀察片刻,用爪子輕輕勾扯你的褲腳。
沒有拉上窗簾的窗戶已經侵入清晨的陽光,傾斜地灑在鋪了絨地毯的地闆上,照亮空氣裡任何細小的浮塵。
叩叩叩
敲門聲又響三下。
呼噜回頭望了望門口方向,又仰頭去看自己在軟椅上始終沒有睜眼的主人。若不是有窗外的景色從黑夜變成了白天,書房裡的時間仿佛被摁下暫停。它圍着主人晃了一圈,最後選擇繞過書桌桌腿,自己跑到緊閉的書房門前,站起來,十分熟練地将前爪搭上門把手再往下壓,門一下開了。
開完門,金毛犬搖晃尾巴,跑到有陽光照着的地毯上找了舒服的姿勢再次趴下。
門外的少年沒有立馬進來,單手托着筆記本電腦,站在門口說:“Goldey,你讓我追蹤上次定位過的琴酒身邊那個胖子的信号,他的筆記本信号已經消失,但追蹤到四小時前發出去的電子郵件IP顯示在德國柏林的比撒尓街13号。”
“給誰的?”
“我看看……是一個IP地址顯示在奧地利維也納的郵箱。”
朗姆。
頭痛愈演愈烈。
你扭動脖子,低下仰在頸枕上的腦袋。大腦伴随這個動作擁有一陣引起輕微耳鳴的下墜感,你在椅子上撐起扶手緩緩坐直,簡單按壓下太陽穴。就算不照鏡子也能知道美瞳一夜沒摘的眼睛已經熬出紅血絲,幹澀得連滴滋潤眼睛的眼淚都擠不出來。
面前的兩個電子顯示屏持續保持開機狀态,其中一個屏幕上已經打開好幾個網頁:有一個發布在某公共社交平台被推上熱搜的路拍視頻,一則發生在加拿大多倫多的槍擊案急訊報道,還有昨晚十點,在德國柏林斯普雷河發現一具身中數槍的女屍。另一邊的屏幕,左半邊顯示代号雷司令的成員檔案,而右半邊是一個名叫蕾歐娜·布赫霍爾茨的人,在德國聯邦情報局内部系統裡的加密文件。
蒙斯聽到你的回應聲後才邁進書房,走到你旁邊時,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書桌上的電子屏幕,看到雷司令和BND加密文件裡的女特工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Goldey?”
發現問題的少年第一時間以為是自己眼花,于是湊近了仔細看,然而二者除發型不同外,連臉上的痣都在同一個位置。
蒙斯一邊不可思議地往下滑動鼠标快速翻閱兩份檔案,一邊問你:“這個是卧底嗎??”
你捏住眉心。
“暴露了。”
已經第三個。
庫拉索還是在失憶前把獲取的情報傳了出去,朗姆在第二天就有動作。隻是這次行動非常謹慎且隐蔽,暗殺指令由單線秘密發出,内網沒有任務記錄,無從得知他們下一步行動,你甚至是在看到加拿大國家電視塔周圍出現直升機恐襲新聞後才後知後覺他們原來已經開始出手清理内奸。
後怕是發涼的脊背和岌岌可危的理智之弦。
“Goldey?”
把剛剛浏覽過的頁面還原到首頁的少年松開鼠标,重新抱起自己電腦,瞧了瞧屏幕下角顯示的時間,看着你,糾結地抿了會兒嘴,才說,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要不要我把早餐做好後端上來?是雞肉三明治,我昨天放學後在超市裡買的奧爾良雞腿肉。”
“我不用。”
“好吧。”
被拒絕完後他沒有走,又問,“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到忙的地方嗎?”
剛剛在窗邊曬太陽的金毛犬這時悄悄回到你身邊,用濕漉漉的鼻子拱你垂在椅側的手,溫熱的呼吸噴到你掌心裡。
你想起它還餓着肚子。
就揉了揉金毛犬的腦袋,說:“把呼噜帶出去吃飯吧。”
“Ok。”
呼噜一開始不肯走,喊了幾聲都趴在書桌底下不出來,最後用繩子牽引,才不情不願的出去,蒙斯離開時體貼地幫你帶上書房門。
書房裡僅剩你。
你之前在蒙斯進門時盡量挺直的腰背和肩膀等門關上後一下塌了,整個人重新陷進弧形設計的辦公椅裡,樣子頹然地蜷縮成團。
唯一能讓你屁股不挪分毫的在這間沉悶窒息的房間裡待幾個小時的隻有你發現這次行動中的成員全是琴酒手下的人,他們此刻不在日本,他們目前安全。這份短暫的安全給了你微乎其微的安全感,讓你坐立不安焦躁不已的同時,又理智地把自己關在書房,沒有沖動地去找他們,在大半夜扒警察的窗戶或上演場詐屍秀。
然而現在,和琴酒形影不離的伏特加在陸面上的信号消失,也就說歐美洲暴露的卧底已經處理完畢,琴酒在前往下一個目的地的路上。
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哪,日本嗎?日本這邊究竟暴露多少。
如果說之前還曾因為發現多方正在聯手而僥幸考慮過會不會庫拉索事情的發展都在他們計劃之内,他們想用庫拉索釣出更大的魚,這種猜想在發現死掉的都是真正的特工後被打消幹淨。一個晚上接二連三查出有卧底特工被除掉的消息,像壓在胸口的石頭越壓越重,心神不甯到甚至産生不真切的幻覺。
你能做些什麼,是不是已經來不及。或許你就該在昨天得知庫拉索失聯時不抱以僥幸,直接回到她去偷取名單的當天早晨,這樣趕在了她将消息發給朗姆前,如今的所有焦慮都不會存在。
緊握在手裡的槍柄仿佛正提醒你懦弱無能的遲疑和愚蠢至極的顧慮。
現在呢,現在還能做什麼?
現在再回去也最多隻能回到江戶川等人遇見庫拉索之前,沒有任何價值。
你的指甲掐進肉裡,皮肉的疼痛絲毫不能緩解内心的煎熬與焦慮,你隻能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抽出幾絲理智冷靜思考:
朗姆為什麼收到了名單卻仍急着找回庫拉索,你才不信那老頭在意「自己人」,當年崩掉受重用的梅洛酒他連擡頭紋都不曾出現;
拿到名單後幾乎立即展開行動,如果庫拉索前晚給的名單裡有日本區人,負責日本區的琴酒為什麼會不第一時間返回日本;
就在日本的貝爾摩德沒接到關于處理叛徒的指令;
日本區的情況模糊難辨。
還有情報藏在庫拉索失憶的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