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特别喜歡日本。”
“Uh?”
“如果你像我一樣,世界各地都去過幾趟,就不會對某個國家有很深念想,它們都一樣。”
在沙發上快要睡着的年輕人直挺挺地坐起,杯子裡的水濺出兩滴,更加疑惑了:“那你以前為什麼總要回來?”
你扯了扯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在黑暗裡幾乎看不見。
不答反問:“這麼關心我呢小兔子?”
西方人在情感表達方面骨子裡就很直接坦然,面前強打精神的法國少年更是不假思索地重重點頭。
“當然,我當然擔心你。”
你看他這副跟呼噜神似的犯困模樣想笑,忍了忍憋住後,難得慷慨的許諾:“允許你現在提一個問題。”
得到提問機會的小孩隻遲疑一秒,就生怕你反悔般立馬發問:“瓶子裡是什麼藥?”
你也連猶豫都沒有地答:“裡面是糖果。”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就算敷衍我能不能也用點心?”
蒙斯一臉無語,自以為很小聲的嘟囔,“工藤君說的沒錯,你是不着調的大人。”
哦?小偵探原來是這麼評價你的?
你毫無慚愧地眨眨眼。
他嘟囔完又問:
“你遇到麻煩了?”
你豎起兩根指頭提醒:“這是第二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回答!”
剛被你糊弄完就又要被你打發走的年輕人“噌”的一下站起來發出不滿抗議,突然增大的分貝把躺你腳邊睡覺的狗都吵醒了。
呼噜一臉懵圈地從地上站起來,抖了抖身上毛,擡起頭确認你還在旁邊後,又接着趴下。
你擔心鄰居明早會投訴,無奈隻好哄小孩地安撫:
“行吧行吧,就當今天是兒童節,滿足下你旺盛的求知欲。”
少年這才黑着臉坐回去。
這回你正兒八經的仔細想,給出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有點。”
倒不是麻煩,隻是一個從小就愛用各種證據進行推理,拆穿你各種屁話的家夥,會兇巴巴質問你為什麼又撒謊,然後勒令你老老實實好好上藥;現在突然出現,一時還沒想好該怎麼辦,要知道以前過招的時候,你就很少能赢過那家夥的推理。
很難纏罷了,不是麻煩。
有些事實是否定不了的,就像有些情緒,就算早有準備,在重逢那刻也依舊掩蓋不住,例如那些擡頭望見熟悉面龐時的走神,又想哭又想笑的嫌棄,還有砰砰直跳的心髒、兵荒馬亂的想念。
要是事情能簡單點就好了,要是什麼時候能有破罐破摔的勇氣,或者更幹脆點——
正觀察你表情的少年在黑暗中不能确定:
“Goldey,你在難過嗎?”
你垂下眼睫,說道:“第三個問題,你不會算數嗎小朋友?”
蒙斯:“……”
他在你平緩不變的聲音裡很快收回對你的關心,從沙發上起來,伸了個懶腰後和你道晚安。
“我去睡覺了,你要不也早點睡吧,雖然你起來後不用上學。突然有點後悔去讀書,為什麼日本學生的上學時間要這麼早?Goldey,你能不能幫我請個假,我明天就不去學校了?”
你一口氣悶光剩下的酒,把杯子不輕不重擱在吧台上。
“不能。”
“我保證就這一次!”
“你父親昨天病逝了。”
你說,
“五天後會在主莊園裡舉行葬禮。”
上一秒還想要與你争取下不上學權利的少年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砸中,瞳孔放大,整個人僵在那裡。
“想不想回去看看?”
蒙斯很快恢複如常,撇開臉,态度異常冷漠的拒絕:“不想。”
“不想就算了。”
你表示知道的點點頭,對他們家族裡的事隻負責傳達不想參與。
“我要離開幾天,明早走,如果有人問就說我去旅行。”
“……你要去哪?”
“富士山,如果有人問就這麼說。”
“爬山嗎?”
“借口而已。”
……
夜晚是萬能的收納盒。
将所有不肯承認、想要忽視的情感,用布滿星星的夜幕溫柔地包裹,儲放進時間無法觸及的漫漫長河。
你臨走時沒關掉放在沙發上的幹擾器,把它繼續留在那兒,叫上迷迷糊糊從地上爬起來,一晃一晃路都走不穩的狗子一起上樓。
“走了呼噜,回屋睡覺。”
“嘤,嘤。”
聽見熟悉召喚的金毛犬抖了抖毛清醒不少,然後邁着歡快小碎步,跟你身後一哒一哒的上樓梯。
留下一身睡衣、原本要回屋睡覺的少年,仿佛與自己較勁般,在空蕩冰冷的客廳裡站立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