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睜開眼。
“我死了嗎?”
冷漠無情的聲音回答說:
“死透了,屍體也被炸成灰。”
“那挺好。”
你又安詳地合上眼皮。
一個東西被砸到你臉上,迫使你不得不睜開眼不再裝死。
旁邊的駕駛位上,女人朝你翻了個白眼。
“我真應該為你當時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拍個照留念。”
你拿開滑落到腿上後被砸落了一片花瓣的白花,将座椅靠背調正,假惺惺地替她惋惜:“很遺憾你錯過了。”
“所以假死就是你最終的決定?”
“我可沒打算假死。”
貝爾摩德聽後太陽穴直跳,語氣咬牙切齒。
“你還真想死?”
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渾身高度錯位碎裂過的骨頭還沒有完全恢複,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聽到咔咔脆響。
“要玩當然是玩真的。”你說,“跳下去的時候當然不覺得還能活着,誰知道那個制造炸彈的傻逼蛋子會那麼沉,也不曉得把我抓緊點,就自顧自的往下掉。”然後把你落在後面,挂到了樹枝上,樹枝不堪重負的斷裂時,很榮幸的又體驗了高空墜物的感覺。
啧,光是想想就骨頭痛呐。
你習慣性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然而卻摸了個空。
旁邊人注意到你的動作,幽幽移開視線。
“雖然那麼近的距離發生爆炸肯定會什麼都不剩,但為了騙過你那些機靈的朋友的眼睛,我看你有條沒有離身過的項鍊,想必他們也認識。”
“……”
你垂下了手。
“你确定這叫騙過他們的眼睛?連骨灰都撈不着了,還能撈回一個銀制品。”
貝爾摩德說:“我比你更懂怎麼制造假象,一場人體爆炸能夠摧毀的隻有人類脆弱渺小的血肉之軀,很多物質的痕迹仍會有迹可循。”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撇開臉去看外面的風景。
這個話題到此該适可而止了,可對方卻偏偏要看過來,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光打量你,帶着玩味的口吻試探地問你:
“舍不下?”
“……”
“我還以為你已經做好了剪斷一切的準備呢。”
你轉回頭面無表情地瞪她。
“那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
女人毫不留情地笑話你:
“你哪來的媽媽。”
你冷冰冰地諷刺她:
“就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啧。”
對方懶得同受刺激後語氣變得尖酸刻薄的你繼續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上進行幼稚的争吵。幹脆直接跳過,将手邊一個密封完好的黑色盒子遞給你。
“這個,你要的東西。”
你看到它時怔了怔,沉默地接過盒子。
“不下去看看?”
外面響起汽車短促的鳴笛聲,是前來吊喪的賓客向今天的主角緻以誠摯又禮貌的問候與敬意。
你将盒子捧在懷中,額頭抵着車窗玻璃,落在窗外的視線目送着那些從車上下來,身着黑色服裝的人們拿着捧花,邁着緩慢而沉重的步伐,向前方的空地走去。
“說什麼呢,我可是死了。”
你十分新奇又感慨地望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從自己的眼前晃過,他們的胸口為你而佩戴上白色的鮮花,将要過去送你最後一程。
這感覺真奇妙啊。
“貝爾摩德,”
你不禁想聊天。
“你也參加過自己的葬禮嗎?”
她根本不理睬你話語裡那些莫名其妙的驕傲和攀比。和你一起望了會兒遠處的一片空地上越聚越多的人群,又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
“這就是你覺得值得的東西?”
“呐~這話要怎麼說呢……”
你低低沉吟了幾下。
“你瞧,”
在組織好語言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我為了拯救一群可愛的小花骨朵們,在最關鍵的時刻和一個不自量力的蠢貨同歸于盡。今天便是我的葬禮,所有知道這事的警察和受害者家屬們都會到場為我吊唁,在我的遺像前送上鮮花和祝福;牧師要站在我的靈堂裡,用能感動上帝的悲沉口吻,向來賓訴說我的平凡和偉大;就算明知道靈棺裡空空如也,大家也依舊會圍在它周圍哭泣,為我的無私奉獻,為我的犧牲壯舉而感到震撼與敬佩,那些幼小的害者和他們的爸爸媽媽,将永懷對我的感激之情,我晉川枝和,會像個英雄活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你為什麼要用這副表情看我,我說的有哪裡不對嗎。”
女人移開視線。
“收收你那起雞皮疙瘩的詠歎調。”她淡然地說道,“所以這就是你為他們篡改的選擇題。”
你扒在窗沿邊沒回頭。
“我從不是他們的任何選項。”
“……”
車内沒人再開口說話。
在你們周圍停靠的車輛已經越來越多,他們關上車門後互相看了眼,然後都不約而同地朝同一方向走去。
為你送行。
“僅此這一次,别再指望我替你料理後事。”
過了半響,貝爾摩德才重新打破沉默,問,
“接下來去哪?”
你歪歪扭扭地靠在椅背上,聽語氣好似格外放松,懶散至極,可眼睛裡的情緒像藏在黑暗中的巨獸,睜着雙渾濁的黃色豎瞳,屢番試探地伸出布滿綠色鱗片的獸爪。
“我不認為你已經叛逆到跟那些人也說我已經死了,所以何必明知故問。”
“……”
“你之前不都說過了嗎,當然是去怪物該去的地方。”
“确定,不過去看看?”
“不了。”
“那我去了,畢竟這輩子可能就隻這一次機會能參加到你的葬禮。”
你歪了歪腦袋,提醒她:“記得帶上捧花呀,我從不辜負儀式感。”
對方正将剛剛用來砸醒你的白花精心地别到外衣領口。
“這種要求,不适合一個被吊唁的人提出來。另外還有件事,東西給你取回來後,那房子就直接燒了。”
你摸了摸懷裡的盒子。
“哦,燒了就燒了,反正那房子又破又舊,也沒什麼有用東西……诶等等!我的狗!!”
“早就替你一并接走了,有你這麼個忘性大的主人,你家狗真是可憐。”
貝爾摩德對着鏡子摸了摸自己已經易容過的臉,确認沒有瑕疵後,才拿起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戴上,優雅地拉開車門。在臨走前,似乎處于好心地對你說:
“祝你的騙局永不被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