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着眼睛,安詳地長眠于此。
陳簇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這裡是世界的盡頭,是仍未建模的空間。
而她不屬于這裡。
随着幽靈與頻道的某種連結被切斷,所有記憶湧入陳簇的大腦,過去萦繞在心中的困惑終于有了發洩的出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即使她遠離一切紛争,安安靜靜地讀完三年高中,拿到了名校的通知,她的人生也會即刻停止,回到三年前。
陳簇不明白,難道這個故事就是在圍繞着那幾個男生在轉嗎?她存在的意義是什麼,逗他們開心照顧他們陪他們○×嗎。
最可惡的一點,為什麼總要在這上面标榜出她很享受的樣子?
陳簇邊想邊往上遊。
急救船的燈光在江面上逡巡,幾個身穿橘紅色救生衣的身影正要跳入水中。
陳簇借機裝作一副要嗆水的模樣,手臂亂揮,瞪着腿,從嘴裡艱難地吐出泡泡。
她的眼皮越發沉重,看着朝自己遊來的救生員,緩緩伸出手。
——《今日頭條》!
“某高一女生欲跳江自殺,原因竟是如此!據前方記者了解,該女生竟是大名鼎鼎的湖春高中的學生。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湖春高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來自大州娛樂的報道。
“事發當晚,我在橋邊散步,citywalk!是這麼說的吧,聽說最近在年輕人中很流行哒。”鏡頭前,路人阿姨憨憨地搓手,“哦哦,然後我就看見那個小姑娘赤腳站在欄杆上,瘦得跟筷子似的,也不知道哪來的壓力那麼大,竟然想不開要跳江。哎呦呦,看着真讓人心疼。”
陳簇躺在病床上,啃着香蕉,打開電視看,就看到了這個節目。
“矛頭直指湖春高中啊。”
湖春高霸淩現象頻發,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從不捅到明面上,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社會風尚。現在這是怎麼了...計劃有變?
正嘀咕着,病房的門從外打開,頭發稀疏的教導主任拎着果籃來看望陳簇。
見陳簇要動,他忙擺手“别動别動,你休息你休息”。
陳簇翹着二郎腿的動作換了一邊翹,冷漠地看着教導主任一把鼻涕一把淚伏在床邊“陳同學,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老師說的呀,老師和學校都很樂意幫助你。”
“你父母都不在了,我能理解生活上壓力會大一點,但也不要想不開就去跳——哎,你這就不懂事了,成績好特招進學校的,大好前程等着你呢,多把心放在學習上。學校董事會給你們發獎學金,幫你們減輕生活壓力,你要記得感恩,病養好了不要在記者面前亂說話知道吧?”
因為幽靈和頻道的連結解除,再加上這個故事世界無人掌管,正在走向滅亡。陳簇的女配身份消失,原有的親屬關系也随之消失。這個世界或許還存在陳賢貞這個人,但她們再也不可能是母女關系。
陳簇:“。”
然後,手持紅色的标語橫幅,和笑出褶子的教導主任拍了照。
他在離開病房前,特别強調:“記得多吃水果,都是學校的心意。”
陳簇把橘子、蘋果、火龍果、猕猴桃等水果一一拿出,攤在桌面上,隻見果籃底部藏着一隻鼓鼓的大紅包。
看來,就連學校都誤會了她跳江的原因,以為又是校園霸淩,想封口。
*
陳簇回到學校時,她的名字也有了一定知名度。“那個要跳江的...”
很大部分學生聽說她的新聞後居然不是同情,而是嫌惡?像害怕被沾惹上壞東西一樣,巴不得躲得遠遠的。
所以說,不是她病了,而是這個世界病了。
這個世界應該被打包送進精神病院,或者進化掉。
陳簇思考着,要怎麼度過這三年。
首先,肯定要學習,因為比較容易打發時間。
其次,肯定要養活自己,賺錢。
陳簇想,脫離幽靈的掌控後,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E人還是I人,濃人還是淡人,勇敢還是膽怯,她怎麼越想越覺得不了解自己?
雖然生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卻還要受限于學生的身份,當一個永遠的未成年。
雖然這個世界遲早滅亡,但就像天文學家預測太陽會在50億年後爆炸一樣,這個期限太過漫長,足夠她好好生活,好好思考。
最近開始買彩票了,喜歡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趴在售票亭摩拳擦掌刮彩票,吹掉灰色的屑,亮出一長串數字,坐在電視前等待主持人的撥号聲,“啊——”又失敗了,然後等待下一次的結果。
聽起來不太有意思是嗎,哈哈。
陳簇坐在樹幹旁的階梯上,指尖輕點臉龐。橘貓乖乖蹲在一邊,舔着爪子,乖巧地任她順毛。
傍晚煙霧藍的天空,一彎淺白色新月,校園逐漸安靜下來,教學樓亮起一盞盞燈。
或許,有那麼一盞正透過枝葉在窗前看她。
但是不重要了。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