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微低下頭,沉靜的黑色雙眼望着地上的陳簇,波瀾不驚,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她會出現在這裡。
“從三樓陽台爬到這裡,聰明人不會這麼幹。”
知道的挺多啊…陳簇靠着沙發坐立。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不如你這個聰明人來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才能讓我從這件事中脫身?”
“你很幸運,陽台那個位置是死角。”
陳簇唇邊的笑意一滞,對上謝昭平靜的眼。
就這麼直接告訴她了?威脅、利益置換這樣的條件呢。
一定有的吧,隻是還沒說。
于是她沉默着,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可是,“現在外面有點亂,你先在這裡休息一會,時間到了再走。”
陳簇又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這明明是一個威脅她的好機會。難道是她身上沒有他想要的東西,所以幹脆就無視了?
可是這樣的話,他又為什麼要去調監控,單純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謝昭坐到沙發上,閉目養神,沒有再開口,似乎是在等待時間的過去。
陳簇站起來,向窗戶外看去,醫院的救護車啟動,逐漸變成視野中的小白點。
“崔書惟…他怎麼樣了?”
“活着。”
“我知道他活着!”
謝昭輕勾唇:“現在怕他來找你麻煩了?”
“沒有。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後悔。”即使一時的沖動過後,她要為過去的自己收拾棘手的爛攤子。
“他把人當軟柿子捏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麼一天。”陳簇垂眸,兀自壓下眼底的冷光。
謝昭注視着她,陷入了沉思。陳簇常說看不懂他,他又何嘗不是看不懂她呢?
他心想:為了一瞬的光與熱,飛蛾撲火,是否值得。
但他沒有問出口,陳簇的答案也就不得而知了。
*
太陽西下,夜幕漸漸降臨,空氣中彌漫着悶熱的氣息。
陳簇打開手電筒,腳步憋屈地走在路上,因為這塊地盤時不時有狗屎出沒,經過幾天的高溫孵化,有的已經硬化成白色的不明物。
還有附近居民往外倒的剩飯殘羹,油膩膩的菜葉混合物流淌在雨水箅子上。
居住在這種半地下室的,大多是像她們母女倆這樣的臨時過渡者,手頭拮據,沒有多餘閑錢,暫時栖身于此,一心盼望着快點找到好工作然後搬離這個鬼地方。
似乎,好好對待這個地方,就像變相地認命要一輩子待在這了。
看見玻璃窗暈染出的暖黃,她瞥見裡面正忙碌的身影,陳簇彎下腰輕叩窗門,笑道:“媽,我回來了。”
陳母朝她招手:“好,馬上可以吃飯了!”
又踩死了一隻蟑螂,陳簇脫鞋進門、放包。
到房間,換下自己的小裙子。
剛想脫去上衣,卻發現窗戶還沒關,她趕緊過去給關了。
半地下室接近街道,部分結構低于地面,就到成年人的膝蓋位置高。陳簇有一次換衣服的時候,心大,沒想到要關窗。
結果上半身脫到隻剩bra 的時候,她突然發現鄰居家愛玩彈珠的小孩透過窗戶,眼睛正黏在她身上。
吓得她魂沒了一半兒。
從那以後,不敢不關。
陳簇拿起半路上買的蚊帳,走到陳母的卧室,喊道。
“媽,我給你把這個挂床上昂。你看你,大腿根都被咬得破相了。”
“沒事,拿風油精塗一塗就好了。”陳母盛完最後一盆菜:“你先去洗手吃飯,挂蚊帳不着急。”
“我不——馬上就挂好了!”
家裡什麼都缺胳膊少腿的,連蚊帳都隻有一頂,被陳母固執地讓給了陳簇,說“蚊子都愛咬你們年輕人的肉。”
就像一條魚,她堅稱自己愛吃魚尾一樣。
沉重的愛,讓陳簇滿足的同時,也帶了無形的壓力。
她最近經常冒出這樣的念頭,如果她是天才就好了。
像渚良星一樣,成為某個領域的最強。
那麼,所有現實的苟且都将會變成詩和遠方吧。
階級、基因,這兩者的存在似乎天生在昭示世上沒有公平這一說法。
而人心的參差,真是僅靠推翻一個制度,建立另一個制度就能補足的嗎?
有這樣的思考,恐怕連陳簇也沒意識到,她正對這個世界投入真心和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