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崔書惟的相遇帶着距離和寒意，陳簇在他周身那難以親近的氣息中猶豫，卻又被心底的直覺推動，近乎矛盾地尾随其後。

沒過多久，就被崔書惟發現，于是第二輪的陳簇達成了“跟蹤狂”成就。

這個時候的崔書惟跟塞北的凜冬似的，别人朝他哈口氣都能被凍成冰雕，更别提上手觸碰了。

接着是第三輪，陳簇大膽上前，直率表明自己的校友身份，卻誤打誤撞陷入小說的既定框架，重蹈女配的覆轍，被衆人誤解為對崔書惟死纏爛打，被當成舔狗、妄圖上位的心機女，甚至是遭遇校園裡不堪的冷眼與邊緣。

這一輪，陳簇經曆了從沸點降至冰點的全過程，開始學會怎樣在一群階級嚴明的利己主義者中存活下來。

到了第四輪，陳簇再次站在雨夜的公交站台，選擇靠近崔書惟，但這次多了份深思熟慮。

她仿佛是經過前幾輪的洗禮，成長了許多。即使記憶被抹除，卻仍有某種痕迹，讓她本能地去保留、去拿捏距離。

她利用崔書惟的身份，保護自己免于紛擾，也悄然在對方心上，埋下一顆名為心動的種子。

現在，是第五輪。

*

看完前面四輪的故事，陳簇終于明白自己對崔書惟那泛濫成災的同情心從何而來。

看似偶然的溫柔與關懷，并非無緣無故。

至于崔書惟，他的反應似乎也不完全遵循常規。

通常，人們對于初相識的個體往往保持着一定的心理防線，但崔書惟卻對自己展現出了不同尋常的信任與依賴，現在看來，大概也是前四輪内心情感逐漸累積的體現？

陳簇是一個很注重界限的人，但到目前為止，她和崔書惟的肢體接觸已經有了牽手、擁抱，在倆人還不是男女朋友關系的情況下。

她也曾産生困惑，進行反思，在非戀愛關系中，她和崔書惟這樣的親密行為會不會顯得太過暧昧？

朋友與暧昧之間的界限微妙而重要，陳簇并不希望自己無意間跨越了這條線，給彼此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但是如果崔書惟想要擁抱她，不管大腦是否還在考慮過不過線的問題，身體已經先一步給出了反應，默許着對方的靠近。

原來真相竟是這樣。

凝視着面前半透明的第五面鏡子，陳簇心中湧現出的不是期待，而是深深的無力與迷茫。她仿佛變成了系統操縱下的手提木偶，每一次輪回都讓她感覺到自我意識的消融與重組。

她又回到了鏡空間，這意味着她即将開啟第六輪劇情。

如果主要人物死亡，她還會有第七輪、第八輪……

無限讀檔，奔赴一個根本看不見終點的結局，又有多少個陳簇會被埋葬在鏡空間中呢？

眼前的這一面面鏡子，根本就是她的墓碑！

陳簇憤怒地一掌擊向鏡子，卻如擊中一團空氣，沒有任何實感。

絲線早已從身上散開，但那無形的束縛感卻如影随形，讓她的呼吸愈發沉重。

很奇怪，她連罵系統的欲望也沒有，或許是因為在被遺忘的過去裡，她已經大聲嘶吼到筋疲力盡了吧。

也不知花了多久的時間，她從讀者陳簇變成女配陳簇，從一個局外人變成登場角色。

“滴滴滴——”

就在此時，系統發生尖銳的錯誤提示音，在陳簇的意識深處炸響。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刃，割裂了鏡空間的平靜，裸露出裡面一串串扭曲的代碼。

它們以一種既神秘又混亂的方式滾動着，就像是宇宙深處位置信号的解碼過程。

周圍的雲霧一齊向陳簇身上湧來，封堵住了她全部的感官，窒息感驟然而至。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撥弄着她大腦的開關，她的意識被拽入重力的深淵，身體漸漸被填上重量。

「系統已檢測到病毒，正在緊急修補劇情，請玩家繼續進行第五輪劇情」

系統的聲音穿透迷霧，在陳簇耳邊回蕩。

那些關于鏡空間的記憶像海水退潮一般，迅速從陳簇的意識中隐去。

“不要！我不想忘記！”

陳簇恐懼地呼喊，聲音裡透出絕望。

如果忘記了，她将再度陷入被動，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重複着無休止的輪回。

她不讨厭崔書惟，但是讨厭帶着救贖的目的一次次去接近他。

但從穿書那一刻起，她就無法做主。

“陳簇，醒醒！”似乎有人在叫她。

“拜托了。”

“大姐姐，嗚嗚對不起——”還有小孩的哭聲。

記憶如同沙漏鬥中的流沙，快速滑落，陳簇眼皮子動了動，像是做了一場虛無缥缈的夢。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一臉驚喜的小女孩。

大腦遲鈍地跟台十幾年未運轉的生鏽機器，好半天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哪兒。

“你這小屁孩，終于回來了。”她故作輕松道。

“大姐姐，你吓死我了！”小女孩哇哇大哭，“對不起對不起，我迷路了，幸好大哥哥幫我。”

陳簇扭頭，果不其然看到了崔書惟，突然很想哭，她是真以為自己要死在這沙坑裡，沒想到還會有人來找自己。

崔書惟身上汗涔涔的，指甲縫裡全是沙粒，手臂還在小幅度顫抖。

看到陳簇躺在沙坑中，反應全無的模樣，崔書惟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疼得幾乎不能呼吸。他跪在地上，整個人像一隻困獸，眼睛赤紅，發瘋似的刨着沙子。

他伸出雙手，緊緊地抱住陳簇，像是找回了失而複得的珍寶，心中的慌亂與不安刹那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填滿。

空氣正在一點一滴地充盈陳簇的身體，但是現在她的四肢還有些癱軟無力。

好好的一趟海邊旅行，她怎麼就遭這罪了。

無人問津的絕望、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的希望，快要一點點磨滅她求生的意志。

陳簇已經是一根被壓縮到極限的彈簧，想發火，想大哭，想抱怨，想呐喊。

然而最後，她所有的情緒都化為嘴邊這一句，“崔書惟，我沒力氣了，你背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