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石鐘指針一下下轉動。
蒙在被窩裡的少女聽着滴答滴答聲,漸漸轉醒,迷迷蒙蒙地睜開了眼。
一個白色的影子從屋外閃過。
“……”
葉泠泠一瞬緊張起來,掀開被子,“誰在那?”
說着就一腳踩到地上,不料腿一軟,整個人往地上倒去。
“阿江!”她下意識呼喚,雙臂交叉,飛快擋住臉。
耳畔呼嘯過一陣風聲,接着就被一隻寬大的手穩穩接住,落入溫暖的懷抱。
“小心,着急忙慌的,床底下有魂币撿怎麼的。”
褚呈江把人丢回床上。
葉泠泠後臀一震,皺眉,睜開眼,看着面前用繃帶裹了全身的人,先是吓了一跳,才問道,“你這是,身上傷口又裂開了?”
“差不多。”褚呈江坐到椅子上,扯了扯嘴角的繃帶,抿下一口茶,又道,“我整個人都裂開了。”
葉泠泠:“???”
聽不懂,但尊重。
“那你要不要上藥。”她關切道。
褚呈江頓了一下,搖頭,放下茶杯,起身打開葉泠泠的衣櫃,找了兩件衣服放到床上。
“你還是快起吧,你不起你那些仆人都不給飯吃,餓死我了。”
做完這些她人就往後一撤,好像在躲避什麼洪水猛獸。
葉泠泠眨巴着大眼睛,顯然被褚呈江這陌生又疏離的态度給整懵了。
“阿江…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真·心靈受到了天大的刺激·褚呈江沉默的背起手,仰頭向天長歎三聲,“你昨晚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
看她摸了摸脖子的動作,葉泠泠有些迷惑,一邊穿衣一邊回憶,想着想着那張清純漂亮的臉越來越紅,扣扣子的手也有些發軟。
對于昨晚記憶的結尾,她隻停留在了浴室兩人相擁的畫面。
“所以我們……”做了?最後那兩個字像是燙嘴,葉泠泠咬着唇,擡手攏了攏頸後披散的青絲,沒說出來。
難怪她一醒來就感覺腰疼腿軟的。
不是,這表情似乎不對吧。
褚呈江僅露在外面的一雙狐狸眼眯了一瞬,看破了對方心中的想法,“沒有,我們還是很清白,隻是你單方面傷害了我。”
葉泠泠坐在床沿,搖晃着一雙白嫩小巧的足,聽她這麼一說,欲言又止。
褚呈江替她拿了雙缥色羅襪遞過去,眼皮子抽了抽,“你不會是不記得了吧。”
“沒印象,後面發生什麼了?”葉泠泠把腳尖伸進襪子裡,一點一點提到大腿,顯然是一點也記不起來。
捂着心髒倒在了桌子上,褚呈江苦澀的抹掉了自己不存在的眼淚。
不記得,那她受的傷算什麼?SM嗎?
看那人一副被自己傷透心的樣子。
葉泠泠十分善解人意的沒繼續問,軟着腿,小心翼翼的下床。
褚呈江偷偷的瞥了她好幾眼,内心掙紮半秒,道,“我抱你去吧。”
話音剛落,葉泠泠的身子就被一隻手從腿彎托起,頓時被失重感吓了一大跳,忙不疊扶住對方的肩膀。
“……”
淅淅瀝瀝的水流過手心,少女簡單洗漱一番,用銀色淚狀長垂白水晶發钗挽起瀑布般的長發,望着鏡中的自己,除去輕微紅腫的唇,别的似乎還好。
像是想到什麼,又揚了揚嘴角,眼底還是一如既往的暗。
走出門外,葉泠泠坐到桌邊,那些仆人就和鬼一樣從門口冒出來,迅速把飯食擺到桌上,然後悄無聲息地消失。
褚呈江對這一切早已習慣,抿着茶,冷漠的像日本電車上的乘客。
“吃飯吧。”
“……要實施你的計劃,起碼得把楊無敵給放出來吧。”褚呈江修長有力的手指把玩着茶杯,突然開口。
葉泠泠嬌軀有一瞬間僵硬,“什麼計劃?”
“昨天晚上,你在我耳邊說的,忘了?哦對,你不記得了。”
氣氛陷入沉默,葉泠泠柔聲道,“不是說我單方面傷害了你嗎?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了?”
她望褚呈江臉上瞧,試圖看破什麼,但繃帶把下半張臉遮住了,隻能看見那雙勾人又深邃的狐狸眼。
“欺騙,難道還不算傷害嗎?”褚呈江将問題都抛了回去,“難道我們之間非要說白,撕破臉不成?”
“當然不是。”葉泠泠也端起茶杯來,沉默着,垂眸看向杯中澄清的水,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
“知道了。”
……
于是飯後,楊無敵就從地牢裡出來了,洗了澡換了身新衣服。
宗族議事堂。
族長之位空空如也,葉泠泠放下身段挨着褚呈江,坐到了左邊側座的第一個位置。
昔日母親還在時,她便坐的這裡,支持葉琛的那群蠢貨就坐在對面,用無數下流的言語攻擊侮辱自己,企圖掩蓋他們内心的龌龊。
不過現在不會了,因為他們都死了。
葉泠泠勾唇一笑,摩挲着手指上的戒環,心念一動,一隻花紋精美的儲物袋就出現在掌心。
“老先生,先前多有得罪,望您多包含。”
楊無敵冷哼一聲,陰沉着臉,擡手将自己的儲物袋吸了過來,神識探查一番發現裡面的東西原封未動,臉色才稍微好看了那麼一點。
空氣裡似乎彌漫起了火藥味,褚呈江夾在兩人中間,皺了皺鼻子,問道,“按照你的計劃,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拿百勝?”
還記得一開始進入殺戮之都那個黑紗女人暗示過,這麼多年都沒出現過新殺神,是殺戮之王特意控制的,誕生殺神對殺戮之都來說,不是好事情。
葉泠泠顯然也知道,而且阮軟那小子肯定是通風報信的,不然她怎麼可能在自己連勝九十九場之後,掐準時間把自己帶走。
所以褚呈江大膽猜測,她需要利用百勝來達到一些目的。
“明日。”葉泠泠隻吐露這兩個字。
“獻祭是關于什麼的?”楊無敵見縫插針問道。
葉泠泠轉過頭盯着他,神色有點冷,“老先生,您當時在門外偷聽到的還真多呀。”
“不過,這你們就沒必要知道了。”
楊無敵冷哼出聲,陰鹫的雙目給人一種森然的感覺,陰陽怪氣道,“遮遮掩掩,同你合作,你倒把我們當外人。”
“您真是冤枉我,這計劃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為了保護自己難道還有錯嗎?”
葉泠泠眼神輕蔑,道,“計劃是我提出來的,你們隻需要執行,知道太多對你們沒好處,畢竟出了錯,你們也彌補不回來。”
這一番話說的楊無敵啞口無言,指着她半天才憋出一句強詞奪理,又起身,捂着胸口仿佛氣結,“好一張尖酸刻薄的嘴。”
“你來跟她說。”他瞪了眼褚呈江,甩着袖子,起身怒氣沖沖地走了。
不知名的小物件從袖口掉落到椅子上,看上去不過半個巴掌大,是一塊折得有些奇怪的軟布,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褚呈江不動聲色的收起,在口袋裡打開,沾了點到手上,解釋道,“老…楊無敵他,不是刻意針對你。”
葉泠泠隻輕輕笑了下,并未放在心上。
兩人端坐着,不說話,氣氛一下尴尬起來。
褚呈江目不斜視,身旁一道幽幽地目光始終注視着她,熾熱的像是要把她洞穿。
咳嗽兩聲,褚呈江手指相互搓了搓,又搭在腿上,忽然感覺包裹着皮膚的繃帶一點也不透風,熱的她有點臉發燙。
絕不是因為旁邊的人在盯着自己看,莫名有點害羞。
葉泠泠看着那人各種不自在的小動作,心情好了不少,故意湊到近前,“阿江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有,但是……”褚呈江擋住脖子,縮了縮。問了你又不會說,還不如不問,她想着。
“你很怕我?”少女漂亮的眸子一暗,臉色沉了下來,又聯想到早上那會對方的表現也是這樣,就更确定了。
自從她替代了烏清绫之後,褚呈江就一直是粘人精的狀态,即使知道她做了什麼壞事也是極為包容的态度。
仿佛再壞的人,隻要披上了一層女朋友的身份,就會獲得她無限的原諒。
可是自打褚呈江從地牢出來之後,兩人的關系就變得微妙了,這讓她不得不懷疑是自己做的手腳出了問題,或者楊無敵說了什麼。
人無完人,在葉泠泠身上體現,聰明又很自負,全然不會想到是自己漏出了破綻。
“過來。”
少女的聲音溫柔,卻帶着寒芒和不容拒絕。
褚呈江側過身子,靠近了些,看向她的目光一片清澈平和,沒有任何抗拒,不在她預想中的那麼糟糕。
“怎麼了?好像不高興。”說這話時,兩人靠的很近,呼吸都糾纏不清,少年人捧起她的臉,碰了碰鼻尖。
這親密的舉動成功打消了葉泠泠的懷疑。
她抵開褚呈江的手,一雙湛藍色的重瞳微瞪,語氣頗有些恃寵而驕的意味,“對,罰你今天不準碰我。”
“親親也不行嗎?”
“不可以。”
聞言,褚呈江馬上就像隻小狗似的哼唧兩聲湊到她身上,“阿泠~”
明明喊的是自己,但葉泠泠總覺得不舒服,聽到耳朵裡又是另一種感覺,她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磨滅自己這矯情的想法。
但耳邊傳來的聲音不斷,不滿的情緒積攢的久了,她也難免嘴比腦子快,“還有,這個名字你不準再叫。”
說罷她就後悔了,想說些什麼,但看着褚呈江可憐兮兮的樣子,内心像是着了魔,頭也不回的起身就走。
不叫這個叫什麼。
褚呈江嘀咕兩聲,也起身跟在她身後,看着那一道被輕裙包裹的曼妙身影越走越遠,連忙小跑追上前。
大着膽拉起那隻手,見對方沒甩開,又握緊了些,輕語,“泠兒……”
這一聲撩撥心弦,少女慢慢停下了步伐,單薄的身子被一雙手臂圈住,雪白的耳廓逐漸被熾熱的呼吸染紅。
“泠兒,我以後都這樣叫你好嗎?”
“你比我小,怎麼能這樣叫。”
葉泠泠側過臉,蹙起柳眉,深幽眸子裡透露出一絲羞意,對于這親昵的稱呼更多地還是内心的不安。
比你小就不能叫了?褚呈江一身反骨,直接将人抱起來轉了好幾圈,然後扛到肩膀上。
惹得葉泠泠緊緊抓住她的衣服,氣得雙頰绯紅,又怕掉下去,一動也不敢動,咬着一口銀牙,“快放我下來!”
“不放,讓你充長輩。”褚呈江扶着她的小腿,仰頭看着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肩膀晃動兩下,“我就叫,我還叫你泠兒妹妹。”
壞壞的樣子,讓葉泠泠羞惱不已,一邊要抱緊她,一邊下又下不去,伸手去揪她耳朵,“你個小混蛋,再不放我下來我就生氣了。”
“那你親我一下。”褚呈江趁火打劫。
“你,你蒙着臉我怎麼親呀。”
“我不管。”
最終這場玩鬧以少年人被吻紅的眼尾結束。
總算落地,葉泠泠小臉氣鼓鼓的像個河豚,對着褚呈江就是一通拳打腳踢,“真是壞死了你。”
力氣不大,但褚呈江還是一副疼得咧嘴,到處躲閃的樣子,“輕點輕點,打死我,你就沒女朋友了。”
“我又沒嫁給你,又不守寡,死了正好,我找一個更好的。”
葉泠泠嘴上不饒人,可當她看見少年人眼裡一下浮現的淚光,終究是心軟了,撲到她懷裡,細嗅她身上清冽的香。
“你明天……”
——
午時已到。
内城依舊是混亂癫狂的,在這裡人是貨币,善良是枷鎖,思想是糜爛,自由是死亡。
牆邊屍骨堆疊到發臭,深幽小巷時不時傳來刺耳的尖叫,人性的惡彌漫在本就污濁的空氣中,經久不散。
一少一老,兩人的走在路中央,卻沒人敢上來找麻煩,畢竟前者那一身标志性的繃帶裝束,但凡長了眼的都認得出來。
褚呈江餘光淡淡撇了眼從巷口走出來的人,對方立即吓得逃了回去,很顯然黑煞這個名号已經上升到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了。
不至于吧,我有這麼吓人嘛。
褚呈江正腹诽着,就聽見身旁一臉冷冰冰的楊無敵問她,“用了吧,套出話來沒?”
“嗯,沒用很多,怕把人弄傻了,隻知道了個大概。”
褚呈江把褲兜裡的東西掏出來丢給他,調侃道,“大名鼎鼎的破之一族族長居然會調聽話粉,我還以為你看不上這些下三濫的東西。”
楊無敵收好軟布,沒好氣的白她一眼,恨鐵不成鋼,“命重要還是臉面重要?”
“這個時候還憐香惜玉,我看你早晚栽在女人手上。”
“怎麼可能。”褚呈江一口否決,把手搭在楊無敵肩上,兩人一邊往殺戮場走,一邊交談。
臨近場外擁擠的入口,楊無敵臉色愈發陰沉,用力拍開肩上的爪子,怒罵,“那個女人是腦子壞了嗎?還是說你的腦子也壞了?”
“要我們兩個去牽制住一個九十九級的極限鬥羅,别說一枝香的時間,一個照面都夠嗆!這什麼狗屁計劃就是去送死。”
“不一定。”褚呈江狐狸眼中閃爍着詭異的光,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不知道這小瘋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楊無敵陰沉着臉站過去。
“……你,你,瘋子!”
聽罷,楊無敵一臉愕然,指着面前這個不要命的家夥,你了好半天,驚疑不定,後背冷汗直冒。
“不行,我不參與,你一個人去找死就行了。”他退後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的距離。
少年人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老山羊,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情比金堅,生死患難的交情啊,你怎麼能抛棄我。”
楊無敵一臉認真,“我和你不熟。”
“而且我看你就是為了那個女人。”
對方拒絕了你的道德綁架,并扣了個帽子。
褚呈江隻好退一步,“好好好,那我不去了。”
楊無敵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這家夥居然不死纏爛打了,不過也并未多說什麼。
按照計劃,他們兩個首先需要同時拿到百勝,褚呈江領着人走進殺戮場的後台。
本來挺小的地方,兩人一進去,一衆工作人員都紛紛起身讓開一條寬敞的路來。
褚呈江正要道謝,就看見那些人全跑了,嘴角抽了兩下,伸手拍了拍還閉着眼躺在椅子上做夢的阮某人。
“日子很滋潤嘛,睡午覺還有人伺候,給我起來。”
“誰啊?”青年被擾了睡意,有些怒氣。
睜開眼,正要訓人,就看見那多日未見的煞星站在眼前,吓得瞬間癱倒,結結巴巴,“黑,黑煞大人,您中午,中午好啊。”
沒等他挂上谄媚的笑容,一塊由紅晶石制成,兩方中直,頭部雕成海棠花形狀的令牌就啪嗒一聲丢到他手邊。
“解語令!”阮軟拿到手裡一看,驚呼出聲,誠惶誠恐的跪趴到地上,頭也不敢擡,隻顫顫巍巍的開口。
“方才是小人有眼無珠,沒能看出您二位的身份,就饒了小人這次,小人必當結草銜環,肝腦塗地……”
為什麼感覺葉泠泠比自己還恐怖。
褚呈江打斷他的話,“停停停,起來好好說,我們又不是放高利貸的。”
“什麼糕要帶?”楊無敵近半個月沒吃過好東西了,看見桌上疊放的精緻糕點,沒忍住一塊接着一塊,渣子掉在胡須裡,黑裡透白。
“沒事,吃去吧。”
褚呈江懶得解釋,搜羅了兩下口袋,從裡面套出來兩塊黑色的身份牌,編号分别是五二五一和五二五零,她有些懷疑道。
“拿去,那老頭叫一枝花。我聽泠兒說隻要把牌子給你,剩下的你會辦好,真的?”
心中驚訝一番這位與自己主人的親密關系,阮軟趕忙接過身份牌,用力的點頭,“真的,連勝說到底都隻是數據,稍微動下手腳,想改成多少就是多少。”
“您就瞧好吧!”
沒給對方質疑的機會,青年直接捧着黑色牌子小跑出去。
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