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霄正阖目修煉,衣袍的袖子被拽了下。
隻穿着白色裡衣的少年趴在床上手肘撐床,托腮看他,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細細的手臂,膚色凝白如雪,“不是說一起睡嗎?”
謝重霄:“修士以修煉代替睡眠。”
沈朝雪坐起來,認真道:“可我想和你睡覺。”
謝重霄:“……”
“明天你就要走了,不行嗎?”
謝重霄覺得這句話十分耳熟,他瞄了眼沈朝雪,後者眼尾開始泛紅:“……”
“好。”
謝重霄還是答應了,他褪去外袍,躺在外側,和沈朝雪隔着半條手臂的距離,甚至沒蓋被子。
沈朝雪猶不滿足,借口秋日晚間冷,要求謝重霄靠近他,最後成功蜷進謝重霄懷裡,感知到謝重霄宛若石頭的僵硬身體,沈朝雪眼中不着痕迹地漾開一抹狡黠笑意。
他在明晃晃的試探謝重霄的底線,謝重霄看出來了,結果依舊令他滿意。
“夫君,你都要走了,我們還沒親——”沈朝雪得寸進尺,他想知道哪裡是謝重霄的底線,他能讓謝重霄退讓到哪一步,沒想到話還未說完,便被堵住了唇。
“唔?”沈朝雪縮在謝重霄懷裡,裡衣因方才動來動去,領口微微扯開,露出一片動人心魄的精緻鎖骨。
沒有留意到乍洩的春-光,少年仍在伸手扒住捂着嘴巴的寬大手掌,靈動的眼眸輕眨,傳遞出真實的疑惑。
謝重霄冷漠地挪開視線,喉結輕滾,收回手,尾指不小心滑過少年柔軟的唇瓣,輕縮了下。
“不是困了?睡吧。”
沈朝雪更疑惑了,他沒有說困啊。
他還想說什麼,眼皮忽然一沉,濃濃的睡意湧上心頭,沈朝雪一閉上眼,須臾間沉睡過去。
謝重霄收回施法的手,表面鎮定,為懷裡的少年拉上衣領,再輕輕将人從懷裡推開,放去一旁。
謝重霄沒有趁沈朝雪睡着繼續修煉,而是躺在床榻外側,睜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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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雪醒來時,伸手一摸,旁邊冰冰涼涼,謝重霄早沒了影子。
不太敢在謝重霄面前出現的系統跳了出來,小聲告狀:“阿雪,謝重霄根本沒睡,卯時就走了。”
沈朝雪半點不意外,起床後,在桌上看見了個錢袋子,裡面是滿滿當當的上品靈石,是謝重霄的手筆。
沈朝雪欣然收下,就當分手費了。
紫霄仙宗每時每刻有弟子巡邏,這裡沒有雞鳴狗盜之徒,更沒有修士敢随意傷人,沈朝雪一個人住的很安心,每日上四處坊市買點好吃的好玩的,偶爾練練字,倒也自得其樂。
那本沒寫完的話本子,斷了半月,左右趕不及,沈朝雪沒有再寫,他将那本記載各種八卦信息的小本子還給書局掌櫃,把定金還回,在掌櫃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辭去了這份活計。
沈朝雪自顧自過得挺開心,但沒有人再悉心用靈氣養護他的身體,給他找醫修買靈丹妙藥,督促他按時服用,再加上沈朝雪有意放縱,病情迅速開始惡化。
時如逝水。
一個月後,天玄境突然浮現,鏡面怦然破碎,昭示着被困在幻境之人掙脫了桎梏。
而謝重霄,也再度出現在沈朝雪面前。
這一回,謝重霄沒有往日那般從容不迫,他提着斬霜,風塵仆仆,身上沒有絲毫傷勢,可面沉如水,眸色晦暗如長夜,若隐若現的戾氣環繞周身,令人不敢近前。
坐在床上的沈朝雪一看見這樣的謝重霄,忽然有種塵埃落定之感。
是啊,謝重霄全部想起來了,這是提劍來殺他了。
幻境是他所造,劇本是他所寫,天玄鏡的主人是他,他知道謝重霄會來找他,知道謝重霄已經想起一切,他還知道,謝重霄這段時日必然聽了不少催促。
掌門、胡仙師,乃至紫霄仙宗所有長老,知道謝重霄有望飛升,定是會排除一切阻礙,讓謝重霄登頂仙途,讓他順利修成無情道。
畢竟無論真實還是幻境,修真界六百年沒有出現過飛升者。傳言天道有缺,所有修者飛升不得,若是出現一個成功飛升之人,便打破了那層蒙在所有修者心頭的陰霾。
所以,他們一定會勸謝重霄,“殺妻證道”。
謝重霄是未來紫霄仙宗傾盡一切培養的仙君,他們不一定真的讓謝重霄動手殺他,把他送走,冷眼目睹他病死,減少沾染的因果,是最好的選擇。
沈朝雪無所謂謝重霄是來殺他還是送走他,反正結局都一樣。
他給謝重霄選了既定的結局,為這場漫長的夢境畫下一個深刻的句号。
沈朝雪出神地想着,謝重霄已然提着劍走至近前。
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為什麼不告訴我?”謝重霄目光沉沉,克制着,淡淡的愠怒還是從眉宇間彌漫出來。
沈朝雪:“?”
“什麼?”沈朝雪迷茫地望着謝重霄,感受到謝重霄握着他的手傳遞過來熟悉的溫暖靈力,宛如不要錢般,瘋狂朝他輸送,妄圖修補早就殘破不堪的身軀。
謝重霄不是來殺他的嗎?
沈朝雪困惑地眨了眨眼。
怎麼看起來,像是要救他?
“你的病……為何不跟管事說?”感覺到輸出的靈氣填補進一個深淵,宛若石沉大海,沒有絲毫反饋,謝重霄心沉了下去。
沈朝雪不知為何想笑,謝重霄不是已經知道這是幻境了嗎?這是在幹什麼呢?
一笑,牽扯到心髒,尖銳的刺痛擴散開來,喉間血腥氣上湧,沈朝雪死死抿着,還是溢出一點血色,順着唇角蜿蜒而下。
謝重霄瞳孔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