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來捂住了胳膊。
血液順着手指縫隙流出,落在綠色的枝葉上。
她逆着光,看着又一隻箭朝着自己射過來,右邊的胸腔被射中。
疼死了。
姜來額頭上冷汗直冒,眼前花了一片,像是被汗液糊住了,忽然變成了彩色,疼痛密密麻麻地跟一群螞蟻般撕扯着神經。
她再睜開眼,那群人已經走到跟前,最前一人帶着黑色的面罩,除了一雙眼睛,什麼都沒有露出來。
姜來顯然是不甘心,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如果重來一回兒,不知道會出什麼叉子。
擡起頭,大聲道:“你們真的要殺我?”
最中間那人已高高擡起手腕,拉開弓箭。
“我乃卞王之孫公子霁,東窗事發之日,你們誰可以承擔射殺王室子弟罪名!”姜來坐直,冷冷地看過去,呵斥道,“戚校尉,你說呢?”
握住弓箭的手猛一僵住,那雙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光來,遲疑了片刻,再次拉開弓箭,露出了殺意。
“你就不怕誅九族嗎?”姜來反而笑了,揚起下巴,對着箭,“我早已經認出你并告知了身邊人,如今他們帶着消息躲在了别處,不知道戚校尉所帶的人是否足夠,搜遍整個樹林,否則讓他們逃脫出去……”
姜來停頓了下,因為胳膊疼得她牙齒打顫。
中間那人再次停住。
身後一人忽然上前,開口:“校尉,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射了他兩箭,反悔不得。”
“我要是不能活着回去,你們每個人都要完蛋,喂,李大柱。”姜來插話。
上前那人也僵住。
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蠢貨。
你一開口,不就是承認了。
姜來打開系統,但眼下發展與前世軌迹不同,這幾人沒有圍堵住溫霁,堵住的是她,資料除了名字,一片空白。
掐了下掌心,道:“我不僅知道你的名字,在場的每一個人我都知道。你們以為自己的行動是多隐蔽之事,不過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我若死了,在場的每個人都逃不了幹系,日後還想加官進爵?做夢吧,你們一輩子背着這個罪名,哪天被人揭開,就會萬劫不複。”
她笑了笑:“要是沒人告訴我,我又如何知道,你們中間有奸細,奸細又把此事告訴了旁人,現在握着這個把柄的可不止我,那些人就等着你們把我殺了,再給你們治罪,把好處吞吃入腹。”
戚校尉眼神沉冷,慢慢地放下了箭。
“校尉,不要讓她巧言騙了!”李大柱又進言道。
姜來:“你既然這麼着急,為何不親自過來殺我,撺掇他幹什麼,我現在受了重傷,也動不了……難道你自己不敢幹,卻想着把這個鍋蓋在别人頭上?”
李大柱怒道:“你胡言亂語什麼!”
姜來一副“那你就過來啊”的無賴樣子。
戚校尉收了箭,環顧後面衆人道:“弑殺公子非臣子所為,此乃大罪,我方才不知他身份,如今既知道,就不能動手,撤!”
他朝着姜來拱手:“今日追擊逃犯,誤傷公子,請公子莫怪。”
放你娘的狗屁!
姜來一肚子氣,卻不得不接受這個說辭,笑着回道:“既是誤會,不要耽誤了校尉正事。”
戚校尉點頭,然後收箭離去。
李大柱确卻是個小人,裝模作樣地過來搜了一通,說是檢查什麼,結果把她身上的東西全都順走了,連袖子裡的手帕——離别時隔壁小姑娘抹着眼淚的送的,都沒有放過。
上面還用紅色線勾了一朵梅花。
呸,不要臉!
姜來氣極,看着他們走遠,深知道這隻是第一波人,若是再來其他人,可就沒那麼好忽悠了。
幸虧這個世界還不是那麼禮崩樂壞,人還對名氣和臉面有些追求。
她用完好的那一隻胳膊,撐着樹幹起身,想回頭找馬車,後尋了幾步,力竭,仰面躺在草地上,看着陽光細碎,如同鑽石落在交錯的叢林中。
不知道自己死了,溫霁那小子會不會自覺地把錢燒給自己。
她閉上了眼,喘氣,身下草叢紮得皮膚不适。
呼吸開始沉重,失血讓全身發冷。
姜來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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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趕着馬車,穿過了樹林,平原,坍塌的泥丘……
太陽變成落日,月亮從黑夜的帷幕中冒出頭來。
大地白茫茫地一片,而草叢挂上了寒霜。
商人:“已經趕了兩天的路了,要不停下來休息半天?”
孫志抱着一把粗糙的劍,橫眉看過來:“繼續趕路。”
“我們大男人受得了,小姑娘可受不了……”
“趕路。”
商人無奈:“喝口水,喝口水總成吧!”
他牽着馬到驿站中飲水,忽看到一群人面容肅靜,從身後趕來,不曾停留,縱馬離去,激起了路邊塵土飛揚。
溫霁原本低頭喝水,忽然擡起眼睛,盯着一人,直到那人化成了黑色小點,再也看不到。
孫志:“公子?”
溫霁攥緊了手中水袋。
“公子,你怎麼了?”孫志擡起手,在他眼前擺了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