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夜,不止費人,還費蠟燭呢……
移舟想睡,光顧着在腹内咕哝,都忘了今日大老爺拿着公文去日頭底下看,就為了省蠟燭。眼下,光是她那張桌子,就點了兩盞,屋裡足有三盞燈亮着。
夜半子時,烏雲蔽月,蠟燭淚垂。
應抒弘肩膀微酸,瞥着早趴在桌上睡去多時的人,不禁松了口氣。
豎耳一聽,氣息均勻。
西王母的詛咒,沒有應驗。
長夜漫漫,草蟲嘶鳴,應抒弘也不知是起身了幾次,隻為近前确認她隻是睡過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微亮,他剛坐回,身後便有聲嘶啞的疑問:“咦,我怎麼睡着了?”
移舟一看他的公文堆也矮了下去,趕忙裝傻道:“天色還早,我再眯會兒……大人你自便。”
也沒聽見披風滑落,應抒弘松了一口氣,在無人瞧見之處露了個笑。
但見劉原起夜,匆匆忙忙跑來了,“大人大人,完了完了……小周不見了,他們說的那什麼殺人的黑煙,還有神帶走了,這也不能直接來我們縣衙偷人吧?”
應抒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人還安全在裡面,“臨字。”
“還活着啊?那我回去睡吧。”
劉原轉身就走,忽而轉過頭來,一臉迷糊,“小周不比我,寫字不用人盯着吧,大人不再回去眯一會兒?時間還早……”
“時間還早,你要不——”
“不不不大人,我的字也就這樣了。往後家裡添丁過壽,我厚着臉皮來求一求大人的墨寶就是了。”
……
而天光大亮前,移舟也徹底醒了,趴着睡了半宿,全身酸疼,她想回去躺一躺。
眯着眼睛,瞧見大老爺終于熬不住走了,她便也心安理得回去。
等應抒弘回來,看到空蕩蕩的桌子,當即一驚,可看到他那件披風被折得四四方方放在公文旁邊,才悄然松了口氣。一回神,便看到了來早早來衙門點卯的葛大郎。
他似是一夜未睡,眼下一圈青色。
葛大郎出門前擔心遇到人了該怎麼說,可看到大人同樣一臉倦色,不由一笑,“大人,小人來上值了。”
“吃過早飯,便随本官去鳴飛村将嫌疑犯押回來。”
“是,大人!”
……
石台縣衆人拉着一輛牛車再度出現在鳴飛村地界時,恰好東方的第一縷曙光初現,一顆異常明亮的晨星悄然升起。
移舟還沒睡醒,西王母已經被押了回來。
這一次,幾乎是點了縣衙所有的衙役過去,就留下衛三看家。
西王母已五十有三,上一回出村還紮着兩個羊角辮。
王家人一聽與兇手同罪,趕忙是将西王母推了出來,個個晦氣得不得了,“都說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可要仔細判,我們哪裡知道她還會殺人啊?”
“就是說啊,平日吃喝拉撒全靠我們伺候着,有了仙術也不緊着家裡人,還要去殺人。”
“她殺人是她的事,她不是西王母的神使嗎?我們都是普普通通的莊稼人,可不關我們的事。”
昨日還齊心攔着應抒弘去山上挖墳的王家人,又齊心撇清自己。
劉原聽了隻想笑,唯獨最嬉皮笑臉的王立杉猶豫半晌,站了出來,“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看,我姑的腿,早壞了,真的……從我小時候記事開始,她就不能走路……聽說是我奶生她的時候,腳先出來,給扯了一把……”
王立杉說的那些過往,久遠得像前世的事。
西王母坐在蒲團那兒,冷笑道:“我的腿,明明是那該死的老東西扯壞的,她還反過來說我是個掃把星,支棱條腿!什麼看我的磕碜樣子活不長了,就是活了,也是個害人精。”
這些傳言,和西王母一樣年紀的王四叔自然也是聽過的。
九妹,排行第九,前面有幾個哥哥姐姐,王家老母生她的時候,還偏偏難産了。嬰兒的腳先出來,接生婆問過了王家人,用了巧勁将孩子拉了出來。
好歹是上天保佑,母女平安。可惜,生完了九妹,王家老母便病了。
村裡也不知是哪個長舌的開始編排說,王家九妹是不是命中帶煞氣,把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克着了。
等到八個月,九妹連爬都不會。過了一歲,連站都不會站。
病了多時的王家老母拖着身體去田裡插秧時,一頭摔在田埂,死了。
那天,正是九妹的生日。
這下,她更成了個掃把星。
王家人狠了心,要把她扔出去。可這孩子聰明,不管扔哪兒,總會自己爬回來。或是讓村裡的人看到了,幫着送回來。
他們沒人敢殺了她,倒讓九妹有驚無險長大了。
而她怎麼變成西王母的呢?
連王四叔都有些說不明白,“好像是有一年,我八弟突然死了……”
作為幺兒,老八很得王家父母的寵愛。誰知,又突然來了個九妹。她的名聲不好,村裡人指指點點不說,還連累老八被同伴嘲笑。
雖然九妹不得王家人喜歡,但其中最厭惡她的,除了母親,還有老八。
家裡分給九妹的飯不多,他還要扒幾手去喂雞,“雞吃了能下蛋,你能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