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攬着姬執佩,吩咐旁邊婢女多取幾件厚衣衫,才厭惡地看着方氏:“好叫方阿姨知道,王府自有法度,阿姨看顧好五郎便好,佩娘這裡并不用阿姨費心。”
方氏微微蹙眉,她身旁也自有嬷嬷,大着膽子道:“林嬷嬷,如今王妃不在,我家阿姨也是關切佩娘才……”
林嬷嬷怒啐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王妃靈前放肆!”
方氏卻拉過一旁約摸八、九歲的男孩,對林嬷嬷勸道:“嬷嬷既然說王府自有法度,我雖不識禮,也知民間喪儀,如今府中連個主事的人也沒有,這摔喪駕靈之事……王妃再寵愛佩娘,她也隻是個小娘子,這麼丁點兒年紀,身子骨又打小不好,怕還得五郎來盡孝,又何苦要佩娘在這裡一直熬着呢……”
林嬷嬷聽得此言,差點嘔出一口心頭血來!
這方氏所說的摔喪駕靈,在大周民間喪儀中,那必得是承宗承嗣的長子長孫才可為之,可漢王妃是誰?她乃是正經的一品诰命,王府命婦!如今這方氏一番花言巧語,竟想趕走佩娘,讓她那賊胚來!他也配?!
不待林嬷嬷怒罵出聲,方氏趕緊推了推那男孩:“……五郎,你也要幫佩娘的,是不是?”
男孩懵懂地看着佩娘,隻覺得這妹妹生了一場大病,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但他還是怯怯點了點頭:“嬷嬷,我願意的。”
五郎乃是王爺之子,縱然年紀再小,身分也與方氏不同,林嬷嬷嘴邊無數的責罵之語竟一時噎在胸中,發作不得。
姬執佩微微皺眉,她這才發現,這府中五個孩子裡……竟然隻有眼前這一個是男孩,難怪這方氏敢跳出來,原來是想借着男丁的名義行事,姬執佩的眼神看向周遭仆從……這個方氏說話的時候,後院的仆從管事,除了林嬷嬷,有的看着不說話,便如莊翁等人也俱是欲言又止,這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上至朝堂,下至田間,摔喪駕靈本就是男丁之事,若非絕戶之門,幾無例外。方氏雖然急切模樣讓人厭憎,可道理上并沒有差錯。
正因為這所謂的“道理”,林嬷嬷才越加氣怒:“王妃自有嫡子,府内也有佩娘,豈輪得到你那婢生子!”
方氏面色一變,她旁邊的嬷嬷立時大聲道:“你這老奴平素仗着王妃寵信跋扈便罷了,五郎乃是王爺的血脈,豈是你能污蔑!”
林嬷嬷氣恨已極,她算是看出來了,這方氏早先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俱是演戲,現在王妃一走,她便原形畢露,借着此事發作,竟是想在府内作主,憑她也配?!
林嬷嬷恨聲對她下邊的婆子喝道:“愣着做什麼!還不把這亂七八糟的賊婆拖下去!莫污了王妃的眼!”
那幾個婆子平素在正院掃灑,都是聽林嬷嬷令行事的,這會兒聞言都上前要将方氏的嬷嬷拖走。
那嬷嬷能在方氏身邊得用,又豈是好相與的,立時與那些婆子推搡起來,還一邊嚎道:“你們這些作死的夯貨!我福芳院的五郎乃是王府的主子,你們敢動手試試!”
那嬷嬷索性一不做二休、沖着林嬷嬷就撕打過去,她是發了狠,如今王妃不在,隻要收拾了這老奴,王府裡就是她們福芳院說了算!
“都給我護好五郎,王爺回來,隻有賞的!你們都給我上!”
那福芳院下人不少,聞言一擁而上,一時亂紛紛地竟要将林嬷嬷幾人團團圍起來,林嬷嬷大吃一驚,她抱起姬執佩就交給程十三護好,生怕執佩有個萬一,同時喝道:“王妃靈前,爾等安敢胡鬧!”
可那些福芳院動手的下人婆子打得性起,哪裡肯聽?這些人早就收了方氏等人的吩咐,要的就是亂起來。
程十三眼疾手快将姬執佩遠遠護到一旁,姬執佩看着這滿目素白的廳堂,心中忽然說不出的疲憊,又有種說不出的憤怒與荒謬。
程十三亦覺亂成這般實是不成體統,可一時之間,又哪裡有什麼法子,方氏欺人太甚,可五郎确也是王爺血脈,他也不能出手,一時間,程十三隻覺左右為難。他一武人,如何知道應對這等後宅紛亂?
姬執佩卻是忽然道:“十三叔,你叫人去拍門。”
程十三一臉茫然。
姬執佩低聲道:“十三叔,我不想叫他們吵着娘。”
然後她才一句句叮囑程十三如何去做。
程十三一震,他低頭看向小小的佩娘,想起王妃死後,府門外和靈前的這一樁樁一件件,程十三知道自己是一介粗人,他不知道那些文人記載的書籍裡有什麼生而知之,他隻知道,佩娘所說的法子,定然有用,但哪怕他想破了腦門他也想不出這樣的主意,隻是不知為何,對着小小的佩娘,他竟有些畏然。
程十三一時間不敢多問,隻按着姬執佩說的,派人去拍門,出了中門,自内去拍他們漢王府自己的正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