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于眼中的猶豫被男人擡起眼時迅速捕捉，嘴角浮起的笑像是柴貓一樣狡黠，晃動着瞳孔編織出毫無漏洞的說辭，他拿出一副很理解似的模樣說道：“不過，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驚訝，洛蔓，你還能成為什麼樣堅強的女孩兒呢？一個可憐的，小小的，因為失去母親而被陰影困擾着的……你有沒有這樣想過呢？”

吉米不容拒絕的将我拉到自己的大腿上面坐了下來，一邊用手指來作為梳子整理起纏繞的發絲，一邊帶着精湛的，模仿出母性的演技來輕聲說：“你隻是需要另一個母親而已，洛蔓，那不是愛，除了我以外，你和任何人都不是愛。他們也許愛你，但那種愛隻有一點點，你是這麼聰明的人，你要知道的是，不會所有人都會在你身邊，心甘情願的成為犧牲品的。”

“我不想聽另一個自大的男人的虛幻說辭，”想要站起身從吉米懷抱中解脫出來的沖動愈演愈烈，但他的手從我的腰邊來到另一邊，生長在上面的枯藤一樣固定住我，像是如果我越進行掙紮，就會越快流血一樣的禁锢與皮肉黏合。

身後的呼吸近在咫尺，隻沉默與我對抗了一小會兒，便帶着濃重的笑意問道：“洛蔓，你想喊我媽媽嗎？”

“……？你在說什麼？”我詫異地試着回頭望向吉米，那些激烈，甚至有些沒辦法面色如常在第二天回想起來的肢體接觸在這樣的提議中變得微乎其微，泛紅的耳尖隐匿在卷發下，不知道該如何感受一樣令耳膜嗡嗡作響着。

無法被捕捉到的視線将出現在吉米口中的媽媽一詞變作是開啟我的開關，雖然長久以來，它都被極具有安全性的藏在任何人都觸碰不到的地方來進行隐藏，但就在此時此刻，我身後的男人正在漫不經心的伸出手指來，将它像是隻需要稍稍按下就會為他敞開大門的門鈴那樣揉搓起來。

挑弄或是貶低一樣的語氣含着笑來一遍遍的引誘道：“你應該喊我媽媽，畢竟現在我才是這個在每一晚都抱住你的人，你應該這樣做……”

“你夠資格這樣做嗎？”我氣憤到了一種惱羞成怒的程度，抿着嘴唇，卻沒辦法找出任何更狠毒的話，喃喃自語着：“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可卻覺着這就是能夠容納我靈魂的容器，會在第二天清晨等待我的太陽。

這裡會有一場意外發生，令我重新回到永遠渴盼中的母腹去嗎？

恍惚之間的期盼令瞳孔像是吸食白粉那樣擴大着，就在吉米說出那句：“洛蔓，如果你一定要覺着，所謂的母親才能對你進行不講道理的陪伴，才能被你深愛，那我并不介意成為你的母親。”時，他毫無羞恥心的面孔看起來是這樣的令人憎惡。

嘴唇碰撞着想要重複他的音節，對于安琪的背叛令複仇的快感驟然而升，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我終于在黑暗中重新找到了他認真注視的瞳孔，連帶着他有些粗糙的手指一起，輕聲細語地，将自己的臉頰貼合在他的耳邊，完全歸屬于他那樣對着每一個前來參加派對的人們舉起酒杯。

他就在身邊投以注視，說出：“那是我的女孩……”之類的話來，自豪又困擾的被閃光燈将身體定格在其中。

他就在我身邊。

這是弗羅裡達的最後一天，七月的酷暑令我無法将理智留在身體内，完全任憑愛意湧動，試着與吉米在音樂中将身體湊的更近一些，感慨起：“我真的無法想象這樣的婚姻竟然已經維持了一年。”之類的滑稽話語，又在他短暫離開的瞬間像是某個忠貞不渝者那樣，在身旁的普蘭特坐下的瞬間彈起來。

“唔，你在做什麼呢？洛蔓？”普蘭特似乎喝下了不少酒，說話語氣含糊不清的帶着不太明顯的英國口音，曾經熟悉的陪伴在此刻成為帶有無限思慮的必須要遠離，但腳步卻挪動不了一分，帶有僥幸心理那樣開始想着：“沒關系的，吉米并不會覺着這很奇怪的。”，又重新坐了下來。

“這很苦惱吧？難道不是嗎？”普蘭特很有眼色的洞察出我選擇留下來的決定，将酒杯斟滿時，他帶着一種好友間才會出現的調笑說：“你還真是深愛着吉米，洛蔓，你看起來真的享受這一切。”

“……這一切？”濃重的不安令周圍的所有嘈雜聲都悄然褪去，長久模糊界限的愛與迷戀似乎必須要在這一刻與彼此徹底分離開來。

是因為普蘭特說出的那句我早就心知肚明的清楚，卻總是忽略的揭露嗎？

透過飛機窗戶映在眼中的巨大光暈在灌醉我的同時化作金發女人的身影，漫長的車程穿過繁華的曼哈頓街頭，上升托起身體的電梯機械音像是展示生命的脈搏，推開的門顯露出在錄音室内站立等待的安，她有點擔心的看向我，在交代了接下來的所有工作安排後還是沒辦法不問出那一句：“你和吉米最近還好嗎？你一直沒有回複我的郵件，所以……”

“你真的關心這些嗎？”我完全忽略了隐藏在安話語背後的含義，像是覺着吉米買下滾石樂隊與馬戲團的碟片，再來自導自演的，将一切都怪在米克頭上的行為其實無傷大雅一般，将那些被他提前删除掉的郵件一起視為作不值一提的小事。

停下的腳步将走在身前的女人也拽着停了下來，就在明亮的走廊燈光裡，我看到她看向我，似乎說了更多隐晦對吉米進行控訴的話語，但那毫不重要。

黑色的女巫長袍将卑劣的心嚴嚴實實的包裹住，十月初的紐約，麥迪遜花園廣場又一次被作為巡演的首場次啟程，長達幾個月的重建令表演場地被擴大幾倍，無法被複刻或是比拟的拍攝設備與舞台構造令心像是泡在福爾馬林裡一樣再也不會品嘗到枯萎，雖然舌尖仍然因為随時會出現在眼中的吉米被緊緊地咬着，思前想後地揣測着，幾個月的陌生感是否能被見面的瞬間沖淡。

總是心懷期待的等候令我不太舒服，蜷縮在沙發上面想要找到依靠，出現在眼中的身影虛幻着開口問：“洛蔓，你還好嗎？要不要我把安喊來呢？”

“……沒什麼，布萊恩，你能更靠近我一點嗎？”我輕聲細語地開口問着：“你有為等等的表演好好的練習嗎？”

“當然，”布萊恩坦率的回應着我莫名其妙的問題，坐在我身邊，半開着玩笑來說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表演機會，是吧？”

“也許吧，也許是這樣的。”我心不在焉的随便附和了一句，隻覺着英國男人都差不多一樣展現出的紳士态度帶着虛假的不切實際。

就像吉米一樣。

他說他會陪着我，但是卻這樣消失了幾個月時間，令總是無法被滿足的需求苦苦等待。

這是謊言嗎？

莫名的疑惑使我奇怪的想要用一個吻來解釋一切，像是我必須要親吻什麼人來壓下那些就要沖出頭頂的情緒一樣強烈。

而事實上，我也正要将我為了消除心中的疑慮，吻上布萊恩的全部責任都怪罪到他本人的頭上。

這并不是我的錯誤。

我可以一連串列舉出排在布萊恩之後的責怪對象。

——也許是并不在身邊，卻總是将微弱愛意吹大的吉米。也許是就這樣在傑夫因為樂隊沒辦法來到紐約後，沒有絲毫猶豫便抛棄他來安排好一切的安。

但一切的一切，總歸不會是我的錯誤。

總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