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德克薩斯的夜晚都在眨眼間被甩到身後,我毫不在乎,吉米也一樣,這座城市對于我們來說仍然處于陌生,沒有任何羁絆的存在像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我和他,但卻是燈火通明的那一種。
有着堅硬又柔軟骨節的瘦弱男人緊緊地抱住我,但在同時,卻表現的像是不僅僅是抱住我,卻是我們寶貴的,可以真正達到朝夕共處的未來般小心翼翼。他從沒真正意識到,被自己展望并且希望發生的未來,是承載着另一個無法伸手被捕捉到的破碎夢想與不成文的單詞與曲調的。
他毫無悔意,拉着我的手,戴在無名指上的兩枚婚戒就這樣随着我們的手指的拉扯開始互相糾纏起來,時不時帶來的并不舒服觸感讓我總是想要下意識擡起頭,但吉米似乎有意不想我看到他此刻的模樣,隻是抓着我,像是引路人一樣将它放在自己的臉上感受。
長長的睫毛出現在手心裡,吉米眨動着它們的時候像是故意做出的勾引樂章,這就像是劃破平靜夜晚的利刃一樣會為我帶來噩夢,于是,再落下觸碰的時候,我隻是故意在他的臉上發洩着自己的脾氣。
不是氣憤地擊打,更不是帶着某些故意挑釁意味的調情,我的眼睛仍然被吉米刻意擋住,他扶着我的手腕,卻一點也沒介意我的胡亂拍打,反倒從胸腔發出輕笑來。
“仔細點,溚德林,”我聽到他的聲音從頭頂上方悶悶的響起,盡量裝作輕松卻始終無法逃脫沉重似的,出于本能帶着親昵地态度來出聲制止我道:“你就快要把我的臉抓花了,你這個狡猾的小貓。”
“你才是小貓呢,流浪貓,因為覺着會帶來不幸所以被抛棄的黑貓。”
我故意挑出一些能夠令吉米感到不舒服的話,指控一樣猛地擡起頭時,他的下巴就這樣被精準的撞擊着向後退去。
搖晃的身體有氣無力到像是一片毫無重量的落葉,車窗外透過的光随着吉米的動作而降落到他的臉上,我這才發現,不知在什麼時候出現在吉米眼尾處的點點水漬。
他哭了嗎?不,他這種男人躲在一旁像老鼠一樣笑起來還來不及,怎麼會流出眼淚來呢?
來不及去仔細思考,就像是情商完全被從我身體中去除了一樣,我張口帶着調侃來問他道:“吉米,你哭什麼?”
“我也不知道,”吉米身體仍然靠在另一邊,他盡量保持着惬意無比的模樣,伸手抹了抹眼睛後,用一副剛從夢中驚醒的模樣緩緩地說:“洛尼,我隻是想到,你會因為我們的孩子放棄那些閃光燈,你的事業,你的音樂,和電影就為你傷心。”
噢,原來他在擔心這些事。
我無所謂的搖搖頭,“你知道,其實你不用在乎這些,詹姆斯。”
“可是你是這樣一個有着天賦的藝術家啊!洛尼,而這樣的藝術家,就要成為我孩子的母親,跟随着我到達每一場演出的城市來與我建造家庭了……”話說到後面,吉米的語氣裡面幾乎夾雜上了一種竭盡全力才能隐藏起來的興奮。
他的綠色眼睛中綻放光芒,與他皺皺巴巴的襯衫袖口與伴随着它沉淪的心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想開口反駁他,直白的告訴他:“你别做夢了,就算十個你也換不回我對膠片與筆杆的追求,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那樣的妻子,那就去昭告天下吧,世界上這麼多女孩們,總會有那麼一個會實現你的夢想,像是個不知道自我是什麼樣的玩偶一樣在家裡對你翹首以盼。”,但這是否太過刻薄到能令我全部彙聚在一起的惡意都被展現出來,又是否會讓吉米又一次恢複了無生機,像是一顆被泡在酒水裡面,隻能被迫膨脹的白色藥片一樣的虛無狀态?
我并不想看到他那樣。
我們都太疲倦了一些,雖然這裡并沒有一種戰争正在進行,但我們的身體卻早就變作傷痕累累的模樣,沒有紗布,隻有一些悲憫如同抹大拉的目光落下,當然,還有在那吉米的那一句:“洛尼,我感到不安心,我們再測一遍怎麼樣呢?我想現在就知道這件事的結果。”
“你想要什麼樣的結果?”我又一次打斷了吉米的話,因為實在難以想象的是,他整個人都這樣出現在我身邊,任憑一種複雜的狀态缭繞自己的全身上下。
吉米又不說話了,好像缭繞在他心中的話很難被講出面對一樣,隻用他的眼睛看向我,像是無聲的在告訴我,隻要我對着他輕輕點起頭,他就會在下一秒不加掩飾的出現在午夜的藥店裡面,用一句話令我們的名字陷入瘋狂議論之中。
這還是他嗎?
我在挑着眉的時候對着他無奈的輕笑起來,懷揣着無限柔情蜜意的湊近親吻他,接着又問道:“吉米,你想和我回到我的住所嗎?我們可以在那裡找到這個答案。”
“難道你還需要問我這樣答案顯而易見問題嗎?”吉米重新把自己身上的安全帶系上,像是有着付出精神的勇士一樣抓着它來問我:“洛尼,你在哪裡住呢?”
“在一個很普通的地方,嗯……我甚至沒什麼形容詞可以形容那裡。”
我聽到自己這樣回答着他,并沒分出很多心思來向他解釋什麼,因為在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吉米原來從沒有他所說的那樣釋放出自己的在乎。
我的意思是,看看那些流竄如同風流的新聞報道吧,他總是能在那裡像是瘋狂粉絲一樣找到答案的。
但是他沒有。
他的瘋狂哪裡去了?揮灑在某個短暫陪伴或是樂隊表演中了嗎?
他怎麼敢這樣?
強烈的不滿湧上,我索性用故意漏洞百出的态度對他鬧起别扭來,抱怨着:“你還說你愛我呢,你以後也會這樣對待我們的孩子嗎?詹姆?”
被我說出的話中語氣沒有一點責怪的态度,反倒被添加了很多并不适合在裡面出現的甜蜜态度。
我自己也覺着滑稽,因為這樣的話放在之前似乎并不會出現在我的口中,但去他的吧,忽略這些虛假的表演方式們,我覺着我已經像是一個裝滿了液體的深綠色玻璃酒瓶,就快要随着被吉米拿在手裡反複不知輕重地來回搖晃,而徹底變成威力很小,卻能讓我們都不太舒服的自制炸/彈了。
油門被啟動,我敞開了窗,想讓那些不知道為什麼困擾自己的怒氣快些遠離,又在一邊悄悄的想要從吉米那裡獲得更能讓自己安心的答案,就像我從來都不知疲倦的想要讓自己再失望一次似的等着他,等着他,一直等着他。
接着,他終于開口了:“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我……洛尼,我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父親,你會相信我嗎?”吉米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一樣,也來向我索要一個總是在電影拍攝過程,分隔兩地的時候切斷所有聯系的理由。
但這實在是個壞的時機,早在他開口之前,我就已經過分敏感,且帶有偏見的把他想作了是一個對着女性主義視而不見的典型男人了。
于是,我感受到自己正在努力将全部的惡意都化作為糖衣炮彈,扯起嘴角的時候故意問着他:“吉米,你希望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要我說,我們應該有兩個孩子,對不對呢?”
“……兩個孩子?”吉米被我驚訝到了似的看向我,他的整個身子在被安全帶限制的時候别扭的向我轉移着,驚訝又驚喜的想要快點附和我,卻又實在太過于聰明的隻拿模糊不清的态度告訴我:“洛尼,我尊重你的選擇。”
吉米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釋放出自己的理解來,他尊重我的選擇?
誰要信這些該死的謊話?
我輕蔑的将眼睛放到後視鏡中瞟向他聚集着滿滿憧憬的面孔,沉默的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歸程的路上,心中卻并沒有一種類似:“啊,我就要回到我的家裡了!”的激動,相反,一籌莫展的抑郁就這樣随着道路兩側逐漸拉遠距離的路燈們而悄然降臨到我的身邊。
阿倫并不比任何曾經總是燈光通明的夜晚,存在于空氣中的是一種由土地與汽油混雜而成的味道,但我卻并不厭惡這種讓肺部不太舒服的感覺,似乎是因為前段時間《亂世佳人》的拍攝,被奧利維托指揮着而被撒在道路兩邊的那些塵土總是随着人們地腳步飄揚,亂糟糟的裙子系在身上,帶着我的身體穿梭在其中時,在某些未知的時間裡讓我早就熟悉了這一切。
道路變窄,卡車在甯靜的居民區發出巨大的轟鳴,路燈早已熄滅,隻剩下照亮周圍的昏黃車燈,越靠近住處就越驚悚似的将坐在門口等待的伊麗莎白也一起照亮。
伸到面前的雙手遮住了她的雙眼,隻露出下半張臉,面具一樣的障礙物并不能讓我無法洞察她臉上的擔憂,與終于适應了這樣的強光之後,半眯着雙眼向我看來時,不經意掃到吉米而出現在一刹那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