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低聲索求起來,可卻一點兒也沒有上前搶奪的心思,眼睛被金發蓋住大部分視線,他扯着我的衣角,像是個完全把生命交付給我一樣産生依賴的女孩。
誰教他這樣做的?
心中的不忍就快要随着他故作可憐的表現溢出身體,我想在某一瞬間,我一定變成了某種隻知道任由情緒外流的玻璃容器,這是唯一的理由了,不然,我為什麼會突然生出玩弄心理,故意看着額頭已經被微微汗水覆蓋的科特,笑着稱他為:“真正的搖滾明星。”呢?
我從來沒覺着自己會殘忍到這樣幾乎令人讨厭的地步,像是對着路過時産生祈求的可憐人無動于衷一樣,隻幹巴巴的眨着眼睛看向被緩慢淩遲折磨的科特,他正在用一種令我讨厭,卻仍然想要模仿的狀态試着與所有沒被預料到的疼痛共存。
這好像是什麼電影的現場拍攝,但會是來自《亂世佳人》中,我總也無法知道該怎樣對堅韌部分嗎?
淡綠色的眼睛就這樣盯着他看着,科特沒回應我的話,他當然沒有這樣的力氣,事實上,我幾乎不懂他為什麼還沒對着我大發脾氣,雖然我總是能夠隐隐地知道,他選擇閉上嘴巴的理由似乎無論如何被反複解析也無法逃脫掉曾被莉莉安交出的歌手合約。
這太愚蠢了,難道科特就要一直因為那些無聊的文件對我繼續保持順從嗎?
我就這樣蓋棺定論,在他還沒說出一句話之前曲解着他,并且期盼着他能夠做出些許反抗,堅定的展示存在于他破碎不堪身體中的魄力,所以故意在門外傳來“巧合”經過的安與吉米的對話聲音時,将藥瓶揣在了口袋裡面。
“好吧,你不争取,你就沒辦法獲得你想要的,”我匆忙對他甩下這樣一句毫無道理的話,将整個人都貼近了門闆,試着忽略耳垂上面的環形因為擠壓傳來的不适,輕聲細語的在識别那些完美到不成樣子的說辭時挑釁科特道:“柔軟男孩,你有沒有試過當疼痛到來的時候對它置之不理?如果你真的這麼依賴嗎啡,為什麼不試試在戒掉它的三天後再痛快的服用它們呢?這就像是,你的身體被你所掌控,而不是被它所掌控,難道你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嗎?”
“這聽起來像是一些極具諷刺性的精神性寸止。”
科特随着話語的傾訴蹲下身子,蜷縮成團開始展示無助,水藍色的眼睛眨動起來仰視着我,我想告訴他别再裝模作樣,可卻連這一點注意力都不願意分給他。
從門另一邊的聲音傳入耳中時那樣明顯到赤裸展示,安拿了一些酒精與被失去的睡眠作為借口,很耐心的正告訴吉米:“洛蔓這段時間都在忙着各種事,傑夫沒有和你一起來到這裡嗎?你有沒有看到她為你畫的那把吉他?她找到了意大利的設計師,寫了好幾封信才令他松口……”
然後吉米回答她,像是個從課堂上被抽出提問的緊張學生一樣說:“我知道……洛蔓為我做了很多,可是,我卻搞砸了。”
後面他們又說了些什麼?我沒認真去聽那些對話,不僅僅是因為科特因為疼痛盡量壓抑卻仍然明顯的氣喘,更多原因卻是不能夠忽略的關鍵信息。
一把琴?
這裡哪有一把由我制作給吉米的琴?我從未寫過的信件荒唐的出現在安的口中,就像是不容拒絕的事實一樣令我想要打開阻擋視線的門,接着明确的告訴吉米:“你想太多了!我怎麼會有心思為了挽回你做出這樣的偉大事情?吉米,你才不值得我這樣對待呢。”
噢……等等,我為什麼要用“挽回”這個詞來形容我和吉米的關系?
下意識鑽出思緒的話語在心理學上被稱之為是“出于真心的想法”,可除了一些必須要在鏡頭面前展示出來的,沒人會相信卻還是自欺欺人的愛以外,存在于我和吉米之間,明晃晃的那些究竟是些什麼?
死沉沉地安靜由我的身體傳來,它們一定是早就在這之前占據了我的骨頭,化身成最能夠表露本我的影子一樣跟随吉米邁出的腳步,希望能夠靠着自己的一分一毫能量将他說服停留,而我,則隻是呆愣的站在原本位置,持續對自己發出質問道:“搞什麼東西啊?洛蔓貝爾?你真的要放棄自己原本的想法,為了這個舉無輕重的男人生幾個孩子來嗎?”
但吉米真的是舉無輕重的人嗎?
好吧,他不算是什麼。
他不算是什麼。
我煩躁的将嗎啡甩給科特,自我博弈讓大部分力氣都消失了個徹底,望向他時,再也沒有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我要走了,科特,”我輕聲細語的告訴他,因為感受到的莫名情緒而變作柔軟如同蚌殼内部軟肉一樣的态度帶着憐憫說出勸誡:“少和這些東西打交道吧,人總是要活下去的,雖然很艱難,或許也有很多無法抵抗的苦難,但……”
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魚刺一樣讓我想要把肺也一起咳出來,滿滿當當的情緒等待傾訴,但我卻隻想把它們向下壓去。
不顧那句愚蠢的:“總會有愛讓你覺着這一切都值得的。”說辭,我最後看了一眼科特,故意模糊本意道:“我不想看到溚德林經紀公司簽約的科特·柯本像是那些所謂最偉大的,英年早逝的搖滾明星一樣,還沒到達三十歲就匆匆被泥土掩蓋。”
“這會給你的公司帶來麻煩,我還是知道的。”
科特手中緊緊抓着被我投擲的藥瓶,他難道從沒覺着着極具諷刺嗎?與身體對比起來的藥物幾乎小到無法被肉眼捕捉到,可是卻有着消除所有煩惱的能力,在由對視構成的沉默之間,他笑起來,就像是一個洞察了我内心脆弱部分的惡魔一樣告訴我:“洛蔓貝爾,我已經知道你害怕看到又一個人在你面前死掉了。”
但我早已經不屑于聽這些用虛假話語交換而來的總結,轉動着門把手,頭也不回的令自己坦率接受了點在走廊中,長久亮着的刺眼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