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荼還沒有醒,初一糾結了一下,正在思考是叫醒她還是讓她睡到自然醒時,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啊……秦姐姐,到了。”
秦荼很輕地歎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鼻梁,“嗯。”她時間掐的很準,藥效退下去後心脈的不适感也得到了緩解,就是有點累。擡起頭,看清楚自己是靠在哪裡後,秦荼愣了一下,“抱歉,你肩膀該酸了吧。”
“不會。這邊,你小心點。”初一伸手扶着她下來,秦荼心安理得地借力下來,一面道:“小初一,真是麻煩你了,今晚請你吃大餐。”
“好。”初一笑了笑。
見天色已晚,秦荼決定明日再去祭拜卿否之墓,這會就直接加入蒼岩族的傩祭儀式。
“先有難,方有傩。說到底傩是凡人希冀借神鬼妖獸之力以驅邪避疫,此地天高皇帝遠,求不得人,凡人隻好假借這種虛無的東西了。”秦荼點着了一隻紅燈籠,漫不經心地吹滅手中的火折子,娓娓将傩講來。
“這邊下去,不要幾裡路就到村寨了。”秦荼說着,語氣漸漸小了,像是自言自語,“不見天日也有不見天日的好,多少年了還是這幅模樣……連進村的路都沒有變。”
“我們直接下去?”柳在秦荼身側看着黑漆漆的山路,沒有看見什麼人煙。
“下去罷。”秦荼提腿大步走下去,“這會大概在中心的祭壇籌備儀式,家家戶戶都出來了,故而沒什麼光亮。”
秦荼說的不錯,往下去看見村落綿延,是個有幾千戶人家的大村,燈火通明,靠得近了才見村中心熙熙攘攘的人群,身着怪異服飾,配着五彩斑斓的羽毛、打磨光滑的獸齒、還有鮮豔的刺繡作為點綴。不少人帶着兇獸樣式的胡桃木面具,圍着巨大的篝火,話語夾雜着晦澀難懂的詞彙。
村民很是熱情,看到遠道而來的旅人為盡地主之誼全部都迎了上來,詢問客人來自何方,去往何處。
“呀,你瞅瞅不同地方的姑娘就是不一樣,精緻得很,這位姊妹的簪子好生漂亮啊。”
“是呢,咱這邊來的姑娘少,更少見這麼水靈的。”一個大娘看着初一很是慈愛,像是看自家的閨女,忍不住問,“道長可有婚配?”
吓得初一立馬蹦出一句:“修道者不問俗事。”
“哈哈,叫領舞的劉家老大舞得賣力些,看有沒有姑娘能看上他。”
說話間旁邊傳來一聲恭敬的“宗子大人”,初一被吸引注意力,她知道這邊的人有時會将族長尊稱為“宗子”,這會過來的大概是蒼岩族族長了。
果然,後邊的人有的喊了一句:“族長大人。”
人群慢慢讓出一條路,一個青年男子被簇擁着走出來,氣宇軒昂,古銅色的上身裸露着,像是紮實的鐵塊。男子身上的服飾與衆人有所不同,面上帶着的面具也是格外氣派,他向秦荼拱了拱手,道:“秦莊主,久仰大名。”
秦荼微微眯起眼,辨認一番,笑了笑:“時間過去太久,我看你面生……族長是風石的什麼人?”
“回莊主,我是風石的直系孫,喚作風苔。我阿爸說您一定會回來的,果真不錯。”風苔做了個“請”的手勢,帶着三人回到熙攘的人群中,“莊主是來見大巫姑姑的麼?我明日送三位去山中找她,今夜鄙族不眠,還請諸位盡興。”
初一好奇地看着他頭上的面具,面具是大開大合的刀功,粗犷而猙獰,色調明亮又沒什麼美感,給人的感覺隻有怪誕不經。
“你在看什麼?”秦荼轉頭看見初一目不轉睛的樣子覺着好笑,她從旁邊遞過來的果籃子裡順手拿了一個李子,上邊的水珠在篝火暖融的照耀下折射着光。
“看面具……”
“怎麼?是覺得醜?”秦荼笑了。
“确是不算漂亮。”初一點點頭,都道面具遮醜,這面具反其道而行,是扮醜。
“傩舞用到的面具确實不大一樣,你知道是什麼緣故嗎?”
“知道一些,扮作妖獸以恐吓邪疫,求得順遂康健,故而越面目猙獰越好。也有‘扮神’的意思,假借神明之力抵抗天災。”初一看着秦荼将李子湊近唇邊,聽到她的話後堪堪停住,轉頭笑着問:“小初一相信嗎?”
“什麼?”
“信神會幫他們嗎?”
初一搖了搖頭:“……大概是不信的吧。”
每每遇見人力不能克服的坎坷,總也想不起來問神求神,想來是從不相信,于是從未期待。
“那你呢?秦姐姐,你信嗎?”初一心念一動,看着秦荼慢慢咬下一口李子。
“我?我信過。”
“咔嚓”一聲,清脆又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