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段話秦荼就撐不住劇烈咳嗽起來,虛弱到下一秒就會魂歸西天,但是淺色瞳眸微微垂下,沒有畏懼和一絲讓步。一陣死寂過後,祂的嗓音再度響起,這次帶上了點無奈:
“也罷……爾過于特殊,不可以尋常做法處置。”
秦荼身上的黑色長釘頓時消失不見,驟然失去支撐,她靠在牆上,低聲喘息。身上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起來,摻雜金色流絲的血肉生長編織成新的軀殼。
“爾知祂意欲何為,好自為之。吾不願再沾人間事,此事到此為止,往後大概不會再見了。”
秦荼點了點頭,身心俱疲,連戴在臉上百年之久的溫和面具也懶得僞裝,神色冷淡:“求之不得。”
“祂”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大概是已經離開了。
秦荼靠着牆休息了一會,長久沒有動作,臉色蒼白得像是過了頭七,任誰進來都會以為這裡有人殺人抛屍了。
視線終于敢到處挪了挪,依舊是在醉紅軒内部,隻是裝潢簡陋了許多。初一看見不遠處的床榻上躺着一個有些眼熟的綠裳女子,正陷入昏迷……戍邊客棧棧主?
下一秒,初一眼睜睜看着牆壁上長出細細小小的黑色觸手,像是植物的根部吸收土壤裡的水分一樣密密麻麻地堆積蠕動着,吸食着地上的牆上的血。隻是可能是出于對秦荼的忌憚,始終不敢僭越,秦荼也無暇顧及其他,薄薄的眼睑一片淺淡的青色,呼吸微弱,胸膛完全沒有起伏。
初一大腦轟然炸開——原來如此啊。
妖怪是……就是醉紅軒啊。難怪視角會那麼奇怪,難怪死的人去過的房間毫無規律,難怪死者都局限在青樓,難怪沒有在姑娘身上發現異常……因為兇手是一座樓啊。
一座年歲不過百的樓,沒有吸收日月精華,而是吸收了……初一想起之前在鬼城秦荼強行測算天機遭到反噬那會,她的血液帶着的那股異香。
綠衣的女子似乎是悠悠轉醒,很是急促地瞬間來到秦荼身邊:“阿荼?阿荼!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麼?”
初一忍不住再度失神,捏着碎片的手越發用力,碎片終于承受不住破裂開,成為一地星光。
明白了這一點後,初一立馬想起三清鈴當時異樣的震顫,收起還堆積在喉間酸澀的全部情緒,抹了把臉上的血水,看向南宮福。
要想救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将妖核摧毀。
她按住心口,低聲呢喃,似乎已經壓抑不住已經滿溢出來的洶湧情感,眼角發酸。她太年輕了,不夠,時間根本不夠,她錯過了太多。
真像啊,她們是同一類的人,是為了自由這樣虛無缥缈東西奉獻生命的人。她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樣子,一定一定會是向着秦荼的模樣長大的。
秦姐姐,再幫我一次。這是最後一次,我不要隻會待在你身後了……你不是想要一把刀嗎?
我會成長起來的,隻要再給我一些時間。
心口的紙包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驟然燃燒起來,像是已經耗盡最後一絲力量,初一緊緊抱着火焰,像是要将這一日的熾熱情感永遠印在心裡,刻在骨頭上;又像是隔着六十年時間去擁抱了疼到滿頭大汗的秦荼。
四周的虛空終于應聲而碎,迅速擴大了坍塌範圍,一環接着一環,最後終于完全崩壞。
初一從血水中猛然坐起身子,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也顧不上腥臭的味道了,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三清鈴的聲音還在繼續,隻是大概是掉在了水裡,聲音沉悶悶的,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了,四周是仍昏迷浸泡在水裡的同伴,初一怕他們還沒死于被妖怪吸□□氣就先被淹死了,立馬費勁地把他們一個個撐起來靠在石壁上,露出口鼻。
腳下的淤泥牽絆着腳步,初一在水裡摸索着三清鈴,終于把它抓了出來。三清鈴的聲音立馬清脆起來,一聲接着一聲。
初一慢慢走去,一直到摸到了醉紅軒的承重柱,三清鈴的聲音急促到了頂峰。
初一四處測試了一下,最後肯定妖核在柱子裡,但是看這架勢,要是她貿然毀掉柱子隻怕會被活埋。
初一記下位置,轉頭将還在昏迷之中的同伴一個個背了起來,送到了醉紅軒門外。一個個成年男子的重量不算小,初一還腳軟着,幾次險些把人摔回去。
初一壓下喉嚨裡蔓延上來的血腥味,還是面無表情,迅速上樓,結果打開門,裡面的人也都全部陷入了昏迷,隻有一個算不上“人”的李順還傻傻地坐着。初一直接打開窗子,對着外面急着大喊:“有人嗎?有沒有人過來幫個忙?!”
外面有人倒是有人,隻是沒有一個人有動作的,很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初一低聲罵了一句。太多人了,一個一個地搬來不及的,得先破壞妖核了。
将人都半是搬半是拖地弄出去後,初一的腿已經很酸了,最後她把那些鏟子立起來稍稍支撐着些,終于舉起破陣子,有點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及時跑出去。要是柱子可以不裂開就好說,要是直接塌下來了……
那也沒辦法了。
初一握着刀的手很穩,沒有猶豫地橫着斬了過去。裡面破陣子撞到了一個硬物,頓時光芒大照,破陣子像是切豆腐一樣直接切斷了。
光芒随之熄滅,一堆蠕動着的觸手從縫隙間長出,哀鳴般扭作一團,瘋狂地想要繼續吸收人類精氣,被初一輕飄飄一刀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