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不那麼标準的《歡樂頌》,還有眼前的綠色,好像都在提醒聞顔想到泸城夜空下的田野。
那時江昊糾正他,兩片田中間的樹不是柚子樹,而是橘子樹。
田野之間也不再是橘子樹了,聞顔想。
他望着或遠或近的街道,望着看不見星星的天空,鼻間卻充斥着屬于葉子和草的味道。
在起起落落的音符裡,那些葉片在聞顔眼前輕輕地晃蕩。
田野之間是樓房和梧桐。
吹完一首《歡樂頌》,江昊還捏着口琴,手指搭在琴身上,慢慢把琴從嘴邊拿開。
腳下的路燈不是很亮,他垂着眼,兜帽下的臉落在昏暗的夜裡。因為弓身的動作,衛衣的袖口更短,江昊之前就把袖子往上捋,袖口快到他肘彎,看起來好一些。
聞顔擡起手臂,幫他弄了弄肩膀位置皺起來的衣料,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膀,“我讓助理給你買了很多衣服,你沒有拿到嗎?”
“拿到了,”江昊知道聞顔想說什麼,“反正我原來的衣服今年穿過就穿不了了。”
“那好吧。”聞顔無奈地說。
他總不能連江昊穿什麼都要管。
“你是覺得……”江昊聲音很輕,說了一半頓了頓,“今天我聽到帶我來的人說,你是想讓方知閑簽進你們公司,為了讨好他,才帶我來讀書的。”
他擡起眼皮,定定地看着聞顔,“是這樣嗎?”
被江昊這樣看着,聞顔不知怎麼有些心虛。
如果說完全沒有方知閑的原因是不可能的,沒有方知閑這件事,聞顔根本不會親自去泸城,也不會注意到江昊。
但是帶他回來這件事,聞顔很清楚是自己基于沖動做出的選擇,他甚至沒料到在他決定這樣做以後,方知閑會主動向他遞出橄榄枝。
他還記得那天江昊問他是什麼大學畢業的,他的神色、語氣,在聞顔腦海裡依然十分生動。非要說的話,就是那一刻聞顔被打動。
原來很多在自己看來不那麼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裡可以變得非常珍貴。
因為聞顔沒有立刻回答,江昊偏過頭,微微挺起脊背,咽了咽喉結,裝成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知道了。”
聞顔輕笑一下,擡手兜着他帽子,按了下他後腦勺,“你知道什麼了,我都還沒說話呢。”
“說實話,有一點方知閑的原因,是因為他我才去了泸城。不過如果你隻說想帶你回來上學這件事,那和他無關。”
“哦。”江昊聽不出情緒地應了一聲。他還是看着遠處,因為聞顔的話,不動聲色地擡了擡唇角。
這時聞顔在想,如果他和江昊身份互換,其實他很難相信對方的話。但好在,江昊隻是一個快要十七歲的少年,他的世界還沒有那麼複雜,隻要有人願意和他解釋,他就會相信。
“那我也想說實話,”江昊低下頭,兩隻手連同握着的口琴一起,都放進了衛衣前面的口袋,“如果你要道歉的話,應該為了另外一件事。”
“什麼?”聞顔有些意外。
“你食言了。”江昊說。
食言?
聞顔不知道江昊指的是什麼。
“我們下飛機回别墅那天,你走的時候說,改天會來看我。”江昊擡起臉。
他嗓子有點啞,語氣也很平靜,聞顔卻聽出一絲莫名的委屈,“你怎麼沒有來?”
這個問題把聞顔問得愣住了。
他的确說過這句話,江昊一提,聞顔就想起那天傍晚,江昊和小面包一起站在草坪上。小面包親人,又好像特别喜歡江昊,所以和他擠得很緊,當時聞顔還很開心有人能陪小面包玩。
這段時間太忙,聞顔隻在工作的間隙才會想到江昊,在今天之前,他甚至沒有一個江昊的電話。
“我……”聞顔本來想解釋,想了想好像又沒什麼能解釋的,“好吧,我的錯。”
風忽然變大,梧桐樹被吹得彎了腰,也有些冷了。
江昊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嗯,飛快地撐手站起來,“我們進去吧。”
他跑了兩步到門邊,陳舊的塑料門一被拉開,就發出吱呀的聲音。江昊用半個身子壓住,等聞顔來。
擦肩而過時,聞顔故意逗他,特别正經地說:“謝謝。”
“哦,”江昊跟在他身後,吸了吸鼻子,“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