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偏平緩的地勢,後山雖然不大,但山勢卻陡峭,這般平地實屬不多見不好找。
殷海煙停下,“就這兒了。”
沈清逐這才默默抽回手。舉目望去,密林遮眼,草木蔥茏,古樹參天,是個生靈聚集的好地方。
他放下背簍,拿出裡頭的獵具,一把簡易的弓,一隻木弩,和幾十隻竹箭。
他雖是劍修,但這些用來也不生疏。
殷海煙卻接過他手中的弓,十分娴熟地張弓搭箭,朝某個隐蔽的草叢一射,草叢裡即刻傳來一聲悶響,是利器沒入皮肉的聲音。她走進草叢,不一會兒便提溜回了一隻肥滾滾的兔子,笑着說:“打獵就不用你操心了,幫我砍些柴就行。”
沈清逐愣怔片刻,隻驚訝于她敏銳的耳朵,方才自己就完全沒聽出那邊的動靜。
他拿起竹簍裡的斧頭和麻繩,往遠處走去,道:“我砍完柴就來幫你。”
殷海煙說:“帶上這個。”她把木弩扔來。
沈清逐接住,面帶猶豫,殷海煙看出他的猶豫,端的蔫兒壞的心思,溫柔道:“這個給你防身用,也許有蛇,棍子也帶上。”
提到蛇,沈清逐果然臉色白了三分,拾起長棍臉色凝重地離開了。
殷海煙其實有點發愁。
剛來人間時她差不多就是以打獵為生,也許惡名在外,這片的小動物們都怕了她,見她一來都遠遠躲開,她轉了一圈收獲不大,于是隻好翻過一座小山頭,向林深處走去。
眨眼間日暮傾斜,金烏西墜,天光盡收。
深藍夜色覆蓋蒼穹,仰頭望,樹隙之間隻餘幾顆寥落星辰,光彩微弱。
沈清逐靠在土坑裡,面無表情地掰下小腿上的捕獸夾。
土坑不淺,捕獸夾咬合力也很驚人,傷口深可見骨,可見是為了獵捕大型動物布置下來的。
沈清逐胡亂撕開衣上的布條将汩汩流血的傷口綁住,又在膝蓋上束緊,一陣陣麻意從傷口處不斷地蔓延到整條腿,他往捕獸夾上看一眼,果然見上面看見些一些白色粉末,黏糊糊地粘在鐵齒上。
沈清逐深歎一口氣。
好狼狽。
自從十七歲不燼原一劍成名之後,就很少再有這種無力感侵襲的時刻了。
但沈仙君問鼎仙界巅峰之前,背後的狼狽向來不少,隻是鮮為人知罷了,他也不會因此灰心,現在隻待這股藥勁兒過去,再想辦法出去。
回首往昔,從來都是他保護别人,還沒有過坐以待斃等着别人來救的時候。
所以當殷海煙從坑洞邊探出腦袋時,沈仙君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殷海煙挑起眉梢,似乎是笑了一下。
“好巧哦,讓我仔細看看,這是誰啊?噢,原來是青竹啊,下面可還涼快?”
那笑裡沒有絲毫嘲笑的意思,于是沈清逐也忍不住笑了,兩人對望着,一言不發,都笑得止不住抖顫。
沈清逐雖然還在這土坑裡,但感覺一朵輕飄飄的雲已經把他整個人托舉了起來。
沒有師父們讓他倍感壓力的諄諄教誨,也沒有師兄弟目光中的崇拜期待。沒有耀眼的光環,也沒有喧嘩的追捧。
錯就錯了,僅此而已。
不當“沈溯”的好滋味,他今晚第一次嘗到。
殷海煙扔給他一句“等着”,收回了腦袋。沒一會兒,一根用樹上的寄生藤臨時編織的粗繩順着坑洞牆壁垂下,然後她利落地跳了下來。
沈清逐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眼神有些閃躲,“你怎麼來這兒了?”
“當然是來救你,”殷海煙瞧見地上的捕獸夾就明白發生了什麼,蹲下來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口,“怎麼這麼不小心。”
沈清逐隻能道歉:“對不起,又拖累你了。”
殷海煙蓦地一笑,說:“你說我們算不算是同患難了?”
沈清逐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其實他覺得這點小問題根本算不得“難”。
殷海煙兀自說道:“患難見真情嘛。”
她重新給沈清逐包紮了一遍,欲扶他起身。
“我自己來。”沈清逐趕緊道。
雖然一條腿受傷,但他另一條腿和胳膊都完好。沈清逐對這個剛認識不久的姑娘本就感激不盡,并不想太過麻煩她,于是自己接過堅韌結實的軟繩,綁在身上,僅憑兩隻胳膊和剩下的一條好腿,就順着粗繩爬了上去。
他上去之後,殷海煙才瞥見瞧見角落裡一條手腕粗的大青蛇。
離得遠遠地,也能瞧見蛇身上幾隻血淋淋的窟窿,顯然是死了,但身體還在無意識地不停扭動。
蛇身邊有幾支斷箭,插在了坑壁上,殷海煙走過去,發現斷箭上尾端還沾着血手印。
殷海煙為這可憐的大青蛇默哀了一秒。
所以這位怕蛇的仙君是不久前才解決了一條毒蛇?
啧,手法可真夠殘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