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蘭早上剛提着空水桶從菜園子裡回來,就瞧見她的新鄰居在給門落鎖,看樣子是打算出門去。
“阿煙呀,今天這麼早啊?”
聽到動靜,新鄰居回頭道:“王嬸兒,今天去鎮上一趟,您前兩天不是說要買核桃油麼,我一并給您捎回來。”
“哎喲,那真是太好了,中午來嬸子家吃飯!”
“好嘞!”
少女轉身走了,一身水藍色窄袖布裙收住她的腰身,身姿幹練,走路帶風,随風飄揚的發帶,又平添幾分潇灑之意。
這些,落入王素蘭眼中,隻有一個字來形容:俊!
俊的很!
這位新鄰居名叫阿煙,是半年前來到鎮上的,不僅長得好,人也是很和氣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懶散了點,她家丫頭有時跑去找她玩,日上三竿了她都還在睡大覺呢,今天一反常态,這麼早竟然就要出門了。
可王素蘭不是什麼愛打聽的人,她像往常一樣回家做早飯去了。
中午時分,王素蘭剛滅了爐竈裡的火,就聽見隔壁的開門聲,她便揚聲對院裡玩耍的小孫女道:“胖丫,去喊你阿煙姐姐來家裡吃飯!”
在院子裡逗小雞崽玩的小姑娘聽了奶奶的話,清脆地應了一聲,一溜煙跑向隔壁。
——
殷海煙回來後直奔卧房而去。
這小院子裡隻這麼一間能住人的屋子,房間不大,陳設也很簡單,外屋擺着桌子櫃子,裡屋隻一張放茶水的方木桌和一張簡陋木床,此時這小床上正躺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
那男人面容清絕,長眉如劍般肆意,雙目卻長得極妩媚,即使在沉睡中皺着眉也難掩其俊雅之姿。昨日殷海煙看清他臉的第一眼時便冒出個念頭來:此人若去唱戲,定會是個豔壓群芳的名角兒。
殷海煙把買來的一個小梨木匣子放在床頭,也許是這個動作吵到了床上的人,他眼睫顫動不已,終于睜開了眼睛。
眼珠子漆黑幹淨,像是拿墨筆點上去的一樣。
隻是因為剛醒不久,神情還帶有些許迷茫。
“……你是誰?”
見殷海煙不答,他打量四周,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處境,瞬間戒備起來。
殷海煙在這裡,就完全沒了在外時的那副和氣的模樣。
她漫不經心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壺裡的冷茶,悠悠灌下去解渴,道:“我救你一命,你反倒恨不得殺了我的模樣,上界哪個門派的?竟有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這人是她昨天上山時撿到的,渾身上下沒一點傷,就是暈得不省人事。殷海煙将他喚醒,看他神志不清時掐訣防禦,便知他是從上界來的。
為什麼暈倒,因為誤觸了她在兩界交界處設的法陣。
那人顯然愣了一下,“......你也是上界來的?”
殷海煙微微點頭。
那人抿抿唇,又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可你捆我作甚?”
“這不是擔心你亂跑麼。”
殷海煙挑眉,揶揄地看着他,“昨晚你燒得一塌糊塗,嘴裡還嚷嚷着找人,可勁兒往外頭跑,找誰啊?這麼要緊,命都不顧了。”
沈清逐沉默一瞬,斂眸說:“很重要的人。”
他來找自己的心上人。
五百年前,魔主現世,仙門欲将魔頭斬殺在搖籃之中,當時的名冠天下的天才少年沈清逐自然而然地被推選出來。
上界仙門傳言,天生異象,不燼原紅沙蓋地,日月同天,鬼怪皆逃,妖魔俱避。沈清逐一人一劍,逆着人群,隻身入混沌,三日後混沌散去,天地間唯餘他一人茕茕孑立,一身雪衣變血衣。
那日他才知道,原來喪心病狂的魔主為修煉早已獻祭了肉.身,化作混沌,那衣服上全是他自己的血。
沈清逐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再怎麼天資卓絕,也不過是一個隻有十七歲的少年,面對一千年一現世的魔頭,怎能不懼?
那天之前,他去了一趟潭山,見到一位賣酒的姑娘,淺談幾語,那姑娘叫他不要畏懼,他聽了進去,從此便念念不忘。
原以為是第一面也是最後一面,沒想到大戰後他竟然活了下來。經此一戰,名聲大噪,師父退隐之後,他直接承襲了師父的掌門之位,這五百年裡,他斷斷續續一直在閉關養傷,管理宗門,直到最近太平了,他才得空再去潭山一趟。
五百年了,沈清逐對找到那名女子并不抱多大希望,可沒想到這一來竟然真的尋到了她的蹤迹。他大喜過望,一路沿着蹤迹走,卻不小心着了誰的道,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在這間人間的小屋子裡,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殷海煙見他神色迷惘,眉心微蹙,知道他是在回憶往事,忍不住悄悄觀察他。
都說畫龍點睛,這張臉的最精彩處就在那雙水潤的眼睛上。先是眼睫,殷海煙不知他是怎樣長的,一雙眼睛美則美矣,卻不見得罕見,偏他這濃長如蝶翅的眼睫給人錯覺,好像眼中總是霧蒙蒙似的,惹人憐惜。
視線滑過他的鼻梁,落在嘴唇上。他的唇色殷紅,不似斧鑿般鋒利,線條潤而流暢,但卻沒有絲毫鈍感,這時正思考,會輕輕咬住一點下唇輕輕碾磨……有意還是無意呢?
而且明明長了一張天生妖冶的臉,性格看上去卻是意外地正派。
有意思。
她在人間待了半年,從一開始的興味盎然待到興緻缺缺,對于突然出現的這麼一個新鮮美人,那是十分地感興趣,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些别樣的心思。
“知道為什麼暈倒嗎?”
“為何?”沈清逐回過神來。
眼前的少女笑眯眯看着他,吐出兩個字:“餓的。”
沈清逐眸色一凝,語氣中下意識地帶上了平時的正經氣:“胡說,我是在潭山時不甚中了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