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頭站着一個老媪,挎着兩個竹籃,滿目慈愛,面對路人從容的撩開遮蓋着糕點的布。
素玉也看見了蜜糖花生糕,白如雪花的方糕上綴着蜂蜜,聞着清香,不過好像賣得并不好。
“你想吃?”銀竹看素玉一直盯着那花生糕,“這樣的花生糕前陣子賣得不錯,不過近來有了新的糕點,這也就沒什麼人吃。”
素玉若有所思,“那她們都不愛吃了嗎?”
“還是有的,你要嘗嘗嗎?”銀竹問,“吃的話,買些回去就好,今日的金桔雪梨湯還沒熬。”
銀竹買了幾塊蜜糖花生糕,素玉先嘗了口,香甜綿密,仿佛上瘾了似的,吃了一塊還想再吃。
銀竹看素玉吃得香,跟着嘗了一塊。
味道一般,太甜了,花生也老了,難怪買得人少,原是這層原因。
“你覺着好吃?”銀竹咽下花生糕。
素玉道:“甜。”
“單就一個甜字?糖糕都是甜的,這算什麼好吃?”銀竹正色道,“将糕點隻做得甜,那可是真是一無是處。”
“都已經在靠賣雜嚼為生,就該琢磨琢磨這糕點如何做得可口,若要在州橋賣糕點,則不能做得這樣大一塊。”
素玉稀裡糊塗地聽她說,她倒隻是想幫一幫那老媪。
荷盈在寝殿等到酉時三刻才看到兩人回來,見着兩人滿面春風,荷盈心中略微松了口氣。
銀竹抱着布袋快步跑到荷盈身邊,将裹得嚴嚴實實的山洞梅花包子取了出來,包子裹了一層又一層,剝開竹筒,還包了幾層荷葉,素玉幫銀竹拿着衣裳以免新裁的衣裳沾了油。
“公主不熱了,估摸着是不好吃了。”銀竹苦着臉,哪怕再小心地緊着布袋也不能阻止它變涼。
“你怎得忽然想起要買這陳家的包子了?”荷盈輕笑,吃了其中一個,剩的一個留給了銀竹,“我又沒說我想吃,你給我買了,想要什麼?”
聞言,銀竹吃了一半的包子忽地不香了。
“我記着公主想吃,從沒想過要讨賞的。”銀竹悶悶地吞了包子。
荷盈沒再說什麼,讓銀竹自己去庫房挑些東西。
月夜靜谧,荷盈捧着書卷,銀竹則和素玉挑着汀園雅集要穿的衣裳。
“素玉,你的玉呢?讓我瞧瞧。”荷盈放下書,看向素玉。
銀竹和她說,素玉沒選庫房裡頭的玉,隻好帶着她去汴京鋪子裡瞧瞧。
她倒好奇素玉究竟會看上怎樣的玉。
說到這件事,銀竹頓時起了興頭,說起了那時的情景,又将那碎玉的事說了出來。
荷盈疑道,“碎玉?”
“要送人的東西,怕是不吉利吧,我能否瞧一瞧?”荷盈看向素玉。
銀竹道:“快給公主看看。”
素玉被銀竹推到荷盈面前,素玉從袖中引出碎玉,青衣袖口與青白玉髓相襯,單看顔色自然是相配的。
荷盈仔細瞧着那玉,說是玉倒也不像,隻能當作玉石玩一玩。
說好聽點和玉挨着邊,實際卻算不上玉,也就是成色漂亮些的石頭。
也不知素玉是為何要選這樣的一塊玉,況且碎成這副樣子,送人怕是太過磕碜。
“銀竹,這塊玉多少錢買來的。”荷盈問。
“送的。”銀竹方才光說了那風又多大,那餘掌櫃有多豪橫,卻忘了說這塊玉髓隻是送的。
“餘掌櫃見那玉碎了,本就值不了多少錢,就送與素玉了。”
素玉道:“這塊玉與我有緣。”
“送的?”荷盈垂眸盯着那玉,小聲呢喃着。
一聲嬌俏的呼喚聲,打亂了荷盈的思緒,汴京前幾日一直陰雨綿綿,仿佛一口悶鐘罩着汴京。
“三姐!”
雲岫歡快地跨門而入,身後跟着一衆侍女。
“三姐可想好了,這幾日我與爹爹說了這樁事,便是要三姐同我一道。”雲岫挽上荷盈的手,笑說,“爹爹說若是三姐看上那家郎君,是可以考慮婚嫁大事了。”
雲岫雖打心裡瞧不起荷盈,但好歹是皇家貴女,又與她做了多年的姊妹,若當真有她瞧得上的,那也是那人的福分。
荷盈面色如常,并不在意她說的話,她的婚事說嚴重些,就算是官家也做不了主,“爹爹既說了這話,那我和你一道去。”
雲岫颔首,視線逐漸落到素玉身上,見着她手中似有什麼東西。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麼?”雲岫盯着她的手,見她躊躇的模樣,雲岫徑直站起了身,湊近去看。
荷盈蹙眉看着二人,按理說素玉雖時常膽怯,可隻是一塊玉有何見不得人的。
素玉攤開手,雲岫見到青白碎玉,哼聲笑說:“我當是什麼東西要素玉姑娘藏着掖着,這也是三姐送你的?”
雲岫眼瞳一轉,眼帶諷意的微笑着。
先前送了成色漂亮的玉飛天,怎得現在送起了石頭,真是弄不明白她的這個三姐再想些什麼。
難不成長公主疼她隻是做個仁慈的表象,叫她賞賜的東西都這樣不值錢。
素玉未應聲,荷盈也不做回應。
“三姐,今日我便回了。”雲岫無法再說,帶着一衆侍女又風風火火地離開。
銀竹覺察出些許不對勁,素玉買玉這件事怎麼到了雲岫面前就變得難以啟齒。
素玉低眉垂首,全然不曾發覺荷盈與銀竹疑惑的目光。
孟夏時節,碧空晴日暖風生香,綠草茵茵,前陣子的綿綿陰雨總算見了光。
晴日漸增,可王皇後的病卻不見好轉,荷盈在汀園雅集前去見了幾次王皇後,還是同往常一樣,纏卧病榻,蒼老了不少。
汀園雅集這日,雲岫盛裝打扮,鬓角與臉頰貼着一顆顆珍珠,嬌美豔麗,讓人挪不開眼。
到汀園之後荷盈與雲岫并未相伴而行,裴雲照一見着雲岫便将人拉走。
留下荷盈則與其餘世家貴女交談,汴京的世家女荷盈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但并不深交,因而在這樣的集會,于荷盈而言并不難辦。
銀竹寸步不離地跟着荷盈,仔細聽着其中的話語。
素玉跟着銀竹,對她們說的話毫無興趣,見着有人掩唇而笑,都不知是為何發笑。
這不同于往日她在月宮與其他仙娥交談,别的仙娥有時會說些人間趣事,她雖一知半解,可仙娥們并不總講凡間的事兒。
素玉聽得苦悶,提不起一絲興緻。
汀園中擺好了筆墨紙硯,以及茶具樂器,各家女子才藝并不相同,若單論詩文太過武斷。
即使是雅集,也備了茶具樂器以供其餘姑娘賞玩,汀園的東西多為皇家賞賜,從各地搜羅的奇珍異品。
這次集會甯安郡主挑了不少的東西擺出來,男女分席而坐,中間隔着圍屏,每人案前備着紙硯。
銀竹在荷盈身邊研磨,本就不寬敞的位置,隻擠得下一個人,素玉隻得往後站去,看着一衆姑娘們。
“素玉,你去那水亭邊坐會吧,公主和我要在這兒待到久些,晚些時候再來尋你。”銀竹指向來時的流水小亭,“這回若是走丢了就是大麻煩了,切忌亂走。”
銀竹說完轉身回到荷盈身邊,這會所有的姑娘們和郎君都伏案寫詩,素玉背靠青青柳樹,站在圍屏正中,可觀兩邊人。
素玉瞧着年輕郎君這邊空了兩個位置,恰巧是在楊澹的旁邊,少了的那個是人是他,那另一個人是誰?
甯安郡主辦的雅集,裴序怎會不來。
素玉這樣想着,轉身往流水小亭去,這次雅集她本是不該來的,隻是因為辦雅集的人是裴序的母親和妹妹。
素玉袖裡藏着青白碎玉,思索着該如何才能将這塊玉送給裴序,還了她的恩情。
流水小亭正對着一汪湖水,日光和煦,湖邊楊柳依依,水波粼粼碎碎。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素玉身後傳來嬉笑言談聲,素玉在小亭等銀竹和荷盈。又等了好一陣,素玉都不見來人,回頭看去隻見荷盈與銀竹又與幾個姑娘談笑起來。
荷盈舉止端莊得體,其餘貴女也掩袖低笑,槐樹下圍聚了不少年輕漂亮的姑娘,素玉漸漸看不到荷盈和銀竹。
那片槐樹下的熱鬧似乎與她無關,就如同往日在天宮中,她插不上仙娥們的話。
素玉垂下眼眸,手裡靜靜地撫摸着碎玉,金光斜照小亭,碎玉泛着破碎的光暈。
湖水蕩漾起漣漪,攪亂河面上倒影的柳枝,風輕柔地吹拂着汀園。
荷盈同一衆貴女們周旋,好不容易抽身,卻又見着了熟人,朝着她走來。
李寸微上前颔首:“淑慶公主,不知長公主可有回應?”
荷盈從容應答,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她道:“這幾日長公主不得空,我還未見到她。”
“李三姑娘,婚期尚早不必着急,長公主如何想,不會有人知道。”荷盈面上帶笑,“今日雅集不知李三姑娘做的詩如何?”
李寸微苦悶着,饒是荷盈這般溫聲問詢她,她也不想回答,為難地回道:“自然不如淑慶公主的,我學識淺陋,做不出什麼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