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歸亦撇嘴,“怎麼不見你那麼看得慣我懶床。”
高慧琳不以為意:“嚴于律己,寬于待人嘛。”
瑜歸亦不再說話,點開微信。
她也隐秘地期待過,期待手機的那頭有人乖巧地,孜孜不倦地等着她,如常地分享來累積成山的日常。
高慧琳見女兒一直低着頭,打趣:“是不是某人消息太多了,眼睛都看花了?”
瑜歸亦按滅手機,“嗯,坐車暈,一會兒回。”
道路旁青春洋溢的歡聲笑語緩緩移動,隔着擋光膜看過去,似乎氛圍也暗了一度。
好像真的有點暈。瑜歸亦閉上眼睛,想起手機熄屏前看到的最後那條綠色對話框,是一個月前她回複的那句“晚安”。
近乎魔障般盤旋在腦海。
“暑假有沒有什麼安排?”高慧琳一邊開車,問,“聽說你們所有科目都進入二輪複習了,現在還是可以稍微放松放松的。”
瑜歸亦沒什麼精力思考,“聽起來你比我有想法。”
高女士向來比她有想法。
“想不想去美國玩一圈?”車停下來等紅燈,高女士笑眯眯看着她。
瑜歸亦心髒憑空一落,睜開眼睛。
“周嶼暑假不回國?”
“你剛剛不還回消息呢嘛,她沒跟你說?”高慧琳說,“你周叔叔去新加坡談生意,她家裡沒人,回來幹嘛。”
“那我去幹嘛。”瑜歸亦滿不在乎地盯着前面的風擋玻璃,晚高峰有些堵車,高架橋下入口汽車尾燈紅成一片。低喃,“都有各自的事情。”
回到家,晚餐果然是瑜彥程露的一大手,瑜歸亦看見一大隻半人高的龍蝦出現在自家廚房被吓了大跳。
“今晚咱們吃個應景菜。”瑜彥程系着圍裙處理食材,頗為享受地講了句法語,“Lobster Thermidor。”
“成天瞎賣弄,”高慧琳嗔怪,“剛從法國交流完回來,還沒回過味來呢。”
“1794年7月法國發生熱月革命,Coup de Thermidor,也叫熱月政變。Thermidor就是法語’熱月’的意思。”瑜彥程一面沖洗,一面回頭看還穿着校服的瑜歸亦,“熱月換算成公曆就是七月,用來給咱們阿亦慶祝暑假最合适了。”
期待值拉滿,就是快吃上的時候已經晚上9點了。飯桌上,高慧琳提議:“你平常這時候不都給阿嶼打電話嗎?不如現在就打,爸媽也見見阿嶼。”
瑜彥程幫腔:“開視頻!阿嶼最喜歡我下廚,看這一桌子菜不把她饞死。”
“瞧你爸,成天沒個正形,走出去誰看得出是堂堂大學教授?”
今晚父母開了瓶紅酒佐餐,瑜歸亦也淺嘗了點,聞言心底那一小點被壓抑得很好的期待又零星破土而出。
于是,當着父母的面,瑜歸亦給周嶼撥了個視頻過去,她想,如果她問,她就說是叔叔阿姨想見她。
視頻很快被挂斷。
高慧琳關切問:“是不是阿嶼在忙?”
瑜歸亦手指一僵,“我打語音試試。”
語音也瞬間被挂斷。瑜歸亦像是被誰臨頭潑了盆涼水。
她不知道她今天放假嗎?
手指剛按上錄音條想解釋,對面發來三個字:晚點說。
晚間收拾完躺上床,突如其來的無所事事讓習慣緊繃的身體無所适從。瑜歸亦捧着手機,琢磨周嶼說的晚點是多晚。
事實是,反正不是今晚。
二人老是錯過,不是周嶼在國内的淩晨問她“在嗎”,就是瑜歸亦熬不住睡過去,一來二去,兩人再次通上電話已又是一周後。
“暑假快樂。”對面接起來就是這麼滿面春風的一句。
瑜歸亦怔了怔,“最近很忙嗎?你都不常找我了。”
“有嗎?是你閑下來了吧。”對面詫異一瞬,暧昧地問,“是不是閑下來了,終于有空想我了?”
“你……”直球猝不及防但陰差陽錯正中眉心,瑜歸亦轉移話題:“你在幹什麼?”
“我?”對面語氣松弛,“我在佛羅裡達度假呢。”
不等瑜歸亦一愣,手機震動,聊天框适時發來一張照片。周嶼好像正在海邊散步,給她拍扒在海濱邊樹幹上的巨大彩色蜥蜴。
“佛州特産。”周嶼笑。
瑜歸亦好奇:“野生的?什麼品種啊?”
對面若有所思半秒,短促笑了聲:““我猜叫瑜歸亦。”
“……”瑜歸亦噎住了。
對面有種像被還原出廠設置的感覺。
她懷疑問:“你吃毒蘑菇了?”
“嗳,”對面幽幽歎,“Carpe Diem嘛。”
……更像小蘑菇中毒了。
瑜歸亦動動唇,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太久沒見,很多事不是輕飄飄一句“喂,你到底怎麼了”問得出來的。
瑜歸亦隻能壓住那陣說不上哪兒奇怪的感覺。
“Carpe Diem。”她咀嚼這個詞,“我也該享受我的暑假。”
“是該你喘口氣,”周嶼贊同,輕快道,“你暑假怎麼安排?”
“你覺得我暑假該怎麼安排?”
“問我啊。”周嶼并不驚訝,調侃的語氣:“那你來看我呗。”
“真的?”瑜歸亦問。
“真的。”
她呼吸一滞,不由站起來:“周嶼。”
“……”
“周嶼!”她微惱:“你認真一點。”
“好啦逗你的。”周嶼吐舌,“又沒人逼你。”
“……”瑜歸亦坐回去,掩住失落。
“我不要你來看我。”靜默半晌,瑜歸亦聽見周嶼說。
她不再皮,“我要你來接我。”
“瑜歸亦。”
她叫她,語氣擒着笑,瑜歸亦似乎能夠看見那顆渾不吝的梨渦。
“我畢業那天,你來接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