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了看書卷的頁數,想來眼前人是翻書沒多少時候便已經沉沉睡去,先來綿長的氣息輕不可聞,卻不知怎得,在自己冥思之際呼吸聲突然變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溫和的眉眼都痛苦地攢成一團,喉頭滾動,帶了哭腔,還不住地喃喃着什麼。
林澗寒也将這些女兒家的心思收攏,把書卷放置一旁,起身忙得去倒了一盞茶來。弘虔依舊咕哝着,像是委屈地辯訴。弘虔的睡相很好,哪怕不适依舊雙手疊着乖巧地放在腹部。一邊溫柔地用自己的柔荑輕輕拍打着,像是安慰受傷的孩童一般,一邊俯下身子,去側耳聽那些破碎的句子。
“母妃...你是不是...從來...不曾...不曾...愛過我分毫?可是...可是...我也是您的孩子呀...”
聽着弘虔的哽咽,林澗寒也明白了此時噩夢的由來,想是夢見了早已辭世的母妃,她才如此動情。天家秘事朝臣自然無所得知,但後宮前朝本是一體,難免有口風傳到大臣們的耳中。聽聞先帝痛失太子和平王二子,又接連失去了結發妻子後,心灰意冷,遣散後宮,隻留了穆貴妃一人,自是榮寵無以複加。隻是清一帝的後位卻一直空缺,他力排衆議,決絕地不願聽禦史言官的勸誡,在餘下在位的這些年裡,不願再納妃亦不願再立後。
至于弘晟和弘虔兄弟二人,先皇本是屬意幼子立為太子,說他品行溫良,能體恤民情,年紀尚小難免貪玩。日後倘若好好加以教導和輔佐,必能成就一番豐功偉業。但朝臣眼中的弘虔活脫脫就是個混世魔王,與皇上口中的那個“日後可承大統”的形象相去甚遠,于是乎彈劾的奏折如雪花般飛到了清一帝的龍案前。
先帝先是視而不見,後來不知怎得某日竟然對此事閉口不提——一紙诏書立了弘晟為太子,不久穆貴妃撒手人寰,弘晟開始接觸料理國事。
許是穆貴妃偏愛長子弘晟,冷落幼子?思來想去,林澗寒也隻能有這麼一個結論。先皇當年疼愛幼子,想要将江山社稷傳位于他,本來朝臣雖是反對但無法掣肘皇上,倘若皇帝心意已決這事便是闆上釘釘了,卻不知為何突然改口,如今想來在這其中必定有貴妃的因素在。
她想起皇後的囑托:“若是阿虔對你冷,你莫要太挂懷,他性情溫良,隻是有時候不知怎麼開口,自己别扭着呢。”
他今日一早匆匆趕來,應是昨夜就已離去,想來是和自己沒有太多接觸,卻又不得不遵從旨意與自己同床共枕的緣故,倒是像受驚的小兔一般逃了出去。那日宴飲他向皇上請旨賜婚,說的是這位姑娘與他相識數年,那麼今日來看,他應該是從西房那處回來吧,枕穩衾溫,共剪西窗燭,确實要比和自己這個不知是福是禍的陌生王妃要舒服得多。
晨起種種疏離冷淡怕也是擔憂的緣故罷——“無礙,阿虔,終有一日我們會熟稔,你亦會對我放下心防。”
可現下令人弘虔并沒有随着安撫而平靜下來,反而是突然坐直了身子,吓了林澗寒一大跳——
正想喚她,誰料弘虔“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随後便垂下了頭,血迹蔓延,浸濕了胸前的衣袍,便是平日裡貫是端莊自持的林澗寒也慌了手腳——“阿虔!”
思慎和辨明聽見林澗寒的一聲急呼,暗道不好,兩人忙得疾步跑進屋子内,隻看見王妃不住地擦着王爺的衣袍,潔白的手帕上一道道血紅如此顯眼刺目。
兄弟二人都想直接把人摁下了,隻是現下場面如是詭異,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不是王妃害了王爺,還好思慎機敏,拉住了準備沖向林澗寒的弟弟,走近王爺身邊未見創口,隻是唇角有血,胸前的一團,觀來是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