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禮,大婚後的弘虔頭一日需得去仁壽宮那裡謝恩的,但穆貴妃早已駕鶴西去,仁壽宮早已空無一人,故而二人理應折道前去坤甯宮,林澗寒需得在此接受中宮賜予的郡王妃的鍍金銀冊。
見了弘虔。林澗寒不急不慢地行禮,弘虔此時也覺得昨日之事實在是她有些過分,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她并不知道如何與這個名義上的妻子相處,隻覺得有些局促不安。
擺了擺手,示意她起來:
“若收拾妥當,便走吧。外面的車馬已經在候着了。”弘虔說完便自顧自地要離開。
林澗寒弄不明白弘虔這麼漠然的态度究竟是為何,但現下并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而今去面見帝後二人,前去謝恩才是頭等要事。必得時時顧全禮儀,不出差錯才好。隻是不知爹爹在相府一人,怎樣了?今日進宮之後,明日才是回門之禮,才能回相府一趟。
偌大的家事,可有人操持?
爹爹素來是對這些事情不怎上心的,如今她已嫁作弘虔為婦,不能時時顧及家中,想來第四日就要離開明城,前往江南了,相府的事情千頭萬緒,離家前她雖已事無巨細地做了安排,業已處理妥帖。然而相府之大,事務蕪雜,短短幾日,她亦不是神人,不能将相府的一寸一毫都安排到。隻是真若如此一别,江南至明城之遠,不知何時再見。
弘虔并不知短短幾步路自己的王妃已然考慮如此之多,隻是先她一步踩着腳凳,入車内,坐在軟墊上後,便歪着頭,阖目休息。二人沒有同乘一架車,弘虔乘坐車辇,林澗寒乘鳳轎。其實二人是可以坐在一處的,隻是弘虔不知如何與林澗寒相處,便吩咐了人專門準備兩架車輿。
轎内,林澗寒恍然若失,這麼些年來,她居深閨,甚少接觸男子。雖深谙四書五經,但她在書中看到的大多是張敞,樂羊之類,而她所被教導的禮儀,也隻是教自己如何侍奉婆姑,如何侍奉夫君,說是在必得時時勸導,卻沒有任何一卷經史子集,一個人,教給自己,如何與自己的夫君相處。
林澗寒隻覺得疲累。
倦意湧了上來,弘虔現下覺得困頓,但思緒卻是幾度翻湧,遲遲無法陷入睡眠。
她和林澗寒前些年間确實不曾見過幾面,明城中的人們大多都口口相傳相府獨女明眸善睐,通曉詩詞歌賦。而那些進京趕考取得功名的士子們,更是盼着能被相府“榜下捉婿”,一朝平步青雲,嬌妻與仕途,情場官場兩得意。隻是相府對自家小姐的婚事從未傳出過任何訊息罷了。她遠在江南,隻是偶有耳聞,少時也曾在筵席上遠遠見過一眼,隻是遙遙一眼,不曾記挂在心間。
如今,她坐在車辇裡,看着金黃色的帷幔垂着,卻依舊恍惚,昨日之事,猶如夢中。
隻覺得滿心煩悶,諸多之事如今此刻觀之是無解的。她不想去皇宮謝恩再與自己那位多疑善變的皇兄虛與委蛇,她隻想返回江南,與思慎辨明二人一同泛舟遊于靜湖中,品佳肴,開懷痛飲美酒,醉了之後便沉沉睡去,載着星光的小舟在湖面上随意悠然地漂蕩,而不知東方之既白。
而終究想象到頭來隻是虛空,不久後,二人就到了午門外。弘虔并未等着思慎攙扶,縱身一躍,等車辇停穩當之後,跳了下來,在一側靜等後面的鳳轎裡的林澗寒。
二人一前一後,弘虔吩咐其餘的仆從都随着前來引領的太監前去稍作歇息,身旁隻留了思慎和辨明二人。宮禁森嚴,一舉一動無不昭示着天·朝威嚴,林澗寒不似封清月,作為相府獨女,自小接受着繁瑣的禮節,自小就被父親帶着入宮,而在大婚前,又有宮裡來的嬷嬷專門教了禮儀,林澗寒自然不會像封清月那般無所适從,隻是那時的她,在後來漫漫的人生歲月裡,她尚且不知,除了與眼前這人的糾葛,她從來都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