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釋言決定回校的那一天，他從衣櫃裡翻出了幾乎嶄新的校服。私立學校一般都有自己的校服，但是學校不會強制，于是學生們都穿自己的衣衫。既然幾個多月都沒有回學校顯得很奇怪，那穿着校服回校，再奇怪一點也無所謂了。成堆被翻出來的衣服擺在床上，林釋言看着那件藏在櫃底的陌生格子校服，這是某場戰鬥的失利割讓。房間的熵值自某個雨後不斷膨脹，直到現在就算林釋言有心收拾都無從下手了，隻好每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仰面倒在床上，感受身下層層衣服的不平均分配。混亂的書桌上還有寫到一半的草稿，但是現在已經淩晨兩點了，躺在床上才發現自己有多麼困，再也沒爬起來。

下一秒就像是被推起來走進教室，那一瞬間林釋言感到在座的所有學生的目光都朝自己聚集過來。從前他可能覺得無所謂，甚至還會有點得意，但是現在他隻覺得反胃。座位已經換了，從前他的座位上坐上了不同的人。林釋言低着頭走到最後一排，找了個角落的空座位坐下，在自己的櫃子裡找了些課本翻了翻。

前排有女生小聲讨論他怎麼突然回來了，Mike一行人大搖大擺的走到他桌前，圍的水洩不通：“Sean，你怎麼離開了那麼久？老師都不肯告訴我們你去哪了！”

“你幾個月都去幹嘛了？也不跟我們發條消息！”

“逃這麼久的學也太爽了吧！你父母都不管你的嗎？好幸福啊！”

“……”

衆人七嘴八舌，林釋言根本找不到開口的機會。雖然哪怕能說話，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林釋言看着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或取樂或揶揄的笑意，沒有一個人關心他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對于他人之事，自是漠不關心最為省事。所以他的真實意見其實并不重要，這個群體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也無甚所謂。他們是因為臭味相投聚在一起，而不是更為根源的東西。當林釋言徹底明白了這一點，他便覺得聽到這些離譜的話語也沒那麼難熬。男生們叽叽喳喳，最後有人看見了林釋言的臉色，聲音便逐漸減弱。

其餘人都不再說話，Mike開口：“Sean，你怎麼想？”

“Leave me alone.”林釋言毫不留情道。

“什麼？”

林釋言卻不願重複。

跟從前的自己友好道别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那個瞬間發生在别人無法察覺的地方，所以我已成新我，而他人猶被蒙在鼓中。對于林釋言來說，從前認識的人也像是變成了陌生人，需要重新認識。他看見課表頭兩節是數學，于是夾了本數學教材，從人群中走了出去。男生們下意識的讓開一條路，有人在小聲嘀咕：“他怎麼了？”

幸而林釋言在這個問題被問出來前逃離，免去了說“我沒事”的謊話。雖然逃離了無謂的解釋，但是林釋言仍然無處可逃。他漫無目的地走下樓梯，教室外一片廣闊的草坪，學校的足球隊在晨訓。清晨新鮮的日光下，足球在戴着繃帶的腳間移動，與滿懷露水的綠地一齊閃閃發光。林釋言突然就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喜歡這類球類運動了，一個足球的可比任何一個目标都要清晰得多。不遠處是圖書館，更遠處是實驗室的新樓。龐大的樹蔭下有女生在說笑，偷看晨訓裡充滿荷爾蒙的男生。林釋言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沒有他們高大。他踱了會步，還是朝圖書館走了過去。

學校的圖書館建于二十世紀，與整所學校的建築風格都不大相同。一進門冷氣的溫度就在宣告無人在内。林釋言想找一個地方坐下，沒想到剛走進去，就被前台的管理員叫住了：“喂，你！”

林釋言停下腳步，看見管理員從高高的櫃台前探出頭來。她闆着臉問：“你之前是不是借過一本有關微積分的書沒有還？”

林釋言忽然記起自己之前上頭的時候，确實專門跑來學校圖書館找書看，還借回了家。他都快忘了，這名管理員居然還記得。自己正撞槍口上，林釋言老實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