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瓷器我送到了宮中,陛下甚是喜愛,這次若是制成香水,定需選一方,我要單獨進貢到宮中的,崔掌櫃替我挑挑,應選哪一方?”
崔窈娘示意白孝德又打開匣子,挑挑揀揀:“就這一方吧,黑檀木并綠檀木,穩重的東方男子。”她當時穿上這瓶香水,隔壁露易絲散了八個對象,香味都還沒散,實在上頭。
白孝德揚了揚眉:“我還有一問,崔掌櫃就從未想過我毀約,得了方子再同你拉鋸,不按照一張方子一萬金給你?”
“嗐,”崔窈娘點點自己的腦子,“方子在我腦子裡,你若非扯這些油頭,我再寫了賣與别人便是,多的是人想同長安城裡那些大老爺打交道。”這唐朝,可沒什麼專利權可言,拼的無非就是她的調香。
又是這一招,白孝德感慨。當初聽聞她自己畫圖令姚長貴制瓷器,姚長貴也是因此被她拿得死死的。東西都在她腦子裡,真叫人又恨又羨慕,隻能任她把金銀賺了去。
白孝德又問:“不知這麼多金子,崔掌櫃打算如何支取,或者,我替你送到什麼地方?”
要麼說白孝德人聰明呢,不點就通,體貼入微,崔窈娘滿意地答:“便派人送到安西都護府的李瀚猙長史門下去吧。”
看着白孝德不經意間露出的打探目光,崔窈娘也不掩飾:“我的嫁妝。”
白孝德了然。
崔窈娘也不在白府多停留,她同波斯公主再三承諾,過幾日便再來,盯着制作香水,這才往回趕去回鹘營地。公主隻好不攔,為她備下充足的幹糧與飲水,又安排了一隊可靠的護衛護送她一段。
行至龜茲邊緣,崔窈娘謝過護衛長,獨自前行。
待到再也瞧不見護衛小隊,她喝馬拐進了蜿蜒小路,林中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簌簌密林,将蹤迹掩蓋。
但被掩蓋的,又何止是她一人的蹤迹。
馬蹄聲回響,單調的嗒嗒嗒在寂靜裡被無限放大,一下下撞擊着她的耳膜,惴惴不安的情緒突而滿溢。
一支利箭從旁邊的灌木叢中呼嘯而出,崔窈娘繃緊的神經立馬察覺,本能地側身一閃,利箭擦着她的肩膀飛過,射中了旁邊的樹幹,箭尾嗡嗡作響。
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從墜脹不安中爬升起來,陡然加快,“有埋伏!” 崔窈娘心中一驚,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恐懼如潮水般爬上肩頭,壓得她擡不起頭,此刻已無暇多想,保命要緊。
那名被林嶽和李穩控制的勘探師,偷偷在半路上留下的紙條,早被尾随的殺手截獲,順着蛛絲馬迹,隻在大道和小道上設伏,竟是真的守到了崔窈娘!
一箭未中,殺手們紛紛現身,悉悉索索地聽着人影擦動,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不能停!崔窈娘夾緊馬腹,盡量貼着葉叢疾馳而過。
她的手心全是汗水,緊緊握着缰繩,指節都因用力而泛白。不能慌,一定要想辦法突圍。
見她如此鎮定,竟是還想逃,殺手再去牽馬已是不及,隻能邁腿狂追。
崔窈娘在樹林中左躲右閃,利用低垂樹蓋作為掩護,拍馬催促,不敢看身後,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呼呼,緊張到眼前一片白光,在搖搖晃晃的視線裡參雜,呼呼呼呼,是不是有腳步聲?
急促的呼吸和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像極了催命的喪鐘。
不能停!
殺手雖然人多勢衆,但在這複雜的樹林環境中,被她沖馬奔逃,一時也難以将她趕至陷阱處擒獲。
崔窈娘一邊奔跑,一邊尋找着反擊的機會。她的眼睛快速掃視着四周,大腦飛速運轉,思考着如何才能擺脫困境。
遠處天光大亮,竟是有一段沒有樹蔭濃蓋!
崔窈娘痛苦地眨了眨眼,心跳幾乎要停止,絕望籠罩着她。
不,不不不,她不能死,李瀚猙還在等她!
就在殺手們發現她的蹤迹,包抄合圍時,崔窈娘掠身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着旁邊的山坡用力擲去。
有分量的石頭滾落山坡,發出噼啪撞擊樹丫的聲響,似是有什麼重物在滾動。
“在那邊!追!”
“别讓她跑了!”
棄馬!狠心棄馬!——或許是老天給她的一次機會,一定要抓牢!雙腿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但求生的欲望讓她不顧一切地向前沖。
她知道,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須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或者想出一個徹底擺脫殺手的辦法。
殺手很快搜了出聲的山坡,發現上當後,再次追了上來。
跑不動了,跑不過了,崔窈娘肺裡灌着涼氣,一路辣到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