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快去!” 烏娃薩催促輪值兵士。
油很快取來,熱水尚需等待,崔窈娘無奈,想了想,隻得央了兵士搬酒,自己脫了外襖,以酒淋于手掌上,又考慮斟酌:“勞煩去我隔壁營帳喚醒柳枝珍柳娘子,讓她帶上針線來。”
這次無需烏娃薩多言,兵士轉身便走。
崔窈娘小心翼翼靠近毛毛,先以酒輕輕擦拭,涼涼酒液揮發之際,它肚皮縮得更緊,狗崽在腹中鼓起一大團,痛得直抽。
“烏娃薩,你需得叫它放松下來。” 崔窈娘叮囑道。
“毛毛,” 烏娃薩跪下身,将毛毛的頭托到手掌心,任其有一搭沒一搭地舔舐着自己的手指,“乖乖,毛毛,乖乖。”
烏娃薩的安撫起了作用,毛毛果然漸趨松弛,嗚咽聲亦少了許多。
“窈娘,” 柳枝珍衣衫未整,提着針線盒氣喘籲籲,掀簾而入,“出了什麼大事?”
“你來,” 崔窈娘招手,衆人将柳枝珍讓進了圈子,“待會兒你便依照給林兄縫合那般,替毛毛縫合傷口。”
“又是我?” 柳枝珍見毛毛呲着牙,面露怯意,“它不會咬我罷?”
“我定會看好它,絕不讓它傷你分毫!” 烏娃薩指天發誓,“若它傷到你,我給你賠命!”
“倒也不用,” 柳枝珍讪讪地,蹲下細瞧毛毛,“我看它生完崽夠嗆,應是沒力氣來咬我一口了。”
烏娃薩眼淚又被逼出來。
熱水很快端上來,崔窈娘要求柳枝珍與烏娃薩都泡過洗淨雙手,又淋了一遍酒。
咔嚓,一剪。
崔窈娘伸手,一隻小狗很快被她托着,露了出來。
“出來了!!!”烏娃薩喜極而泣。
氣氛頓時松緩不少。
在崔窈娘引導下,又有幾隻小狗陸續降生。
烏娃薩感激涕零:“阿娜爾,定是天神真的聽到我們的祈禱,才将你真的送來!”
小狗崽睡在手掌中,溫熱又柔軟的小小身軀微微扭着。
新生命如此脆弱又美好。它們緊閉這眼睛,粉嫩的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嘴巴嚅嚅着。
“去喝奶罷。” 烏娃薩擦拭過崽子們的口鼻,送至毛毛腹部。
嘬嘬作響。
崔窈娘望着這些小奶崽子,心中波瀾乍起。
想她一路走來,從最初的迷茫無措,到如今在西域道上漸漸站穩腳跟,每一次呼吸,如同這些小狗誕生般不易,她又何嘗不是新生過一次?
若說之前尚有顧慮,此刻的她,似乎更應該堅定抓住眼前幸福才是。
同樣是新生命,蕭貴妃那頭收到蕭夫人入宮中的請示。消息一出,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宮中本就不平靜的湖中激起層層波瀾。
竟來得這般快,不過數日,蕭家便已謀定對策。
蕭逸雲知曉,此番母親遞信要入宮,定是父親細細斟酌謀劃過。這深宮之中,步步皆險,每一個決策皆如懸崖邊行走,容不得絲毫差池。父親的謀慮,可曾為她本人多思慮過?抑或僅僅為“蕭貴妃”而慮?
蕭逸雲近日常不自覺輕撫腹部,尚未隆起的地方,卻有一個真真與她血脈相連的生命,時刻提醒着她,這個孩子是她的希望所在,亦是她最為緻命的弱點。
怕隻怕到了真正關頭,“蕭貴妃”的父母,不再是她蕭逸雲的親生父母。
蕭家的興衰榮辱,遠遠淩駕在她本人之上,更何況這尚未出世的孩子。
蕭夫人入宮,不知會引來多少雙眼睛窺視,那些隐藏在暗處的敵人,暗夜中的餓狼,定會千方百計從母親身上尋得破綻,以圖對她腹中胎兒不利。後宮是那麼大一盤棋局,無人不是棋子,受世家操控,有用的棋子精心維護,無用的棄子不複相見。
而她腹中的孩子,蕭逸雲又不自覺摸了摸——無論男女,已然成為各方勢力觊觎的目标。但她又何嘗不想躲在父母的庇護之下?這冰冷孤寂的宮中,她雖貴為貴妃,卻貪戀這份親情,是她飲鸩止渴。
“娘娘安好?” 蕭夫人依例向她下跪,聲音微顫,壓抑着蕭逸雲難辨真假的激動與擔憂。
蕭夫人望向雍容華貴卻又有些缥缈的女兒,眼中滿是慈愛與心疼。風霜在女兒身上終是留下痕迹,讓她這個做母親心中一陣刺痛。
蕭逸雲示意賜座。
蕭夫人起身,複又行禮:“謝過娘娘。”
禮制森嚴,如天塹鴻溝,橫亘于母女倫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