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針一線,柳枝珍細心地拼花縫合着崔窈娘的破損衣袖,擡頭暫歇之際,恰巧見崔窈娘難壓下去的彎嘴角,比袖上春日繁花還燦爛得讓人移不開眼。
疑惑滿懷,不知崔窈娘為何如此歡喜,遂問道:“窈娘,可是又談成了生意?”但也沒見她在回鹘部落這幾日跟誰特别親近,除了昨夜出走。
崔窈娘眼角眉梢溢出濃濃春色,笑意從心底汩汩湧出,春色怎掩,泉湧怎堵?她雙手按着嘴角,企圖扯平:“借你吉言,想必很快會的。”
憶及昨夜李瀚猙的憨态,扯平的嘴角又翹起。
就這一翹,“嘶——”
柳枝珍從手中活計中又擡頭,瞧見崔窈娘碰着的下嘴唇破了老大一塊,她這一笑,破口處竟滲出些許血絲,柳枝珍心疼不已,急忙掏了帕子按着她傷處:“我早便說你要少飲些酒,身子尚未痊愈,你瞧瞧,這可不又出狀況了。”放下待補衣衫,匆匆掀了帳簾出門。
崔窈娘仍沉浸甜蜜的愛河中,滿心滿眼都在思索如何讓李瀚猙這根“朽木”繼續逢春,壓根未留意柳枝珍所言。
軍醫帳子不過幾步路,軍醫見柳枝珍火急火燎地趕來,納悶道:“柳娘子何事如此匆忙?”生怕是崔窈娘病根未除,又有意外,整個人都繃起了皮。
柳枝珍焦急道:“是崔掌櫃嘴皮子破了口,你這兒可有上好的藥膏?這幾日還不知她如何吃喝呢。”
軍醫一聽,吃吃笑着捂嘴。
“這有何可笑?”
軍醫故意拖長了聲音,帶着幾分調侃:“哦~我笑方才啊,也有人來尋膏藥擦嘴呢。”
“誰呀?莫不是也因喝酒吃烤肉上火了?”柳枝珍随口關心問了一句。
“李大人。”軍醫挑了挑眉,臉上的狡黠笑意甚濃,暗示柳枝珍。
柳枝珍怔愣,旋即會意,羞多于惱地一啐,再顧不得拿藥膏,隻覺血呼呼往腦門子上沖,簾子一掀跑回去尋崔窈娘,一屁股坐回榻上,嘴裡埋怨着:“窈娘,你瞧瞧你和李大人,這都......這都什麼事啊!”自然是在兵痞子老軍醫那裡吃了嘴上的虧,捂着的臉羞得通紅。
崔窈娘倒是坦然:“對啊,我親他親破皮了,怎的啦?”
倒把個柳枝珍臊得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接話。
一盒藥膏遞到崔窈娘面前,她擡頭一看,李瀚猙。
“你怎的來了?”見了正主,崔窈娘方才的大言不慚縮了回去,臉頰泛起淡淡紅暈,目光閃躲。
李瀚猙又将藥膏往前遞了遞,直到崔窈娘握到手中。
“适才看柳娘子急沖沖從軍醫帳中跑開,愚以為你又如何,跟過來看一眼。”李瀚猙目光溫柔地看向崔窈娘,隻是紅耳朵暴露内心的不平靜。
“擔心我啊?”崔窈娘得意笑了笑,眼中升起無數星子。
“嗯。”
“那你且看看仔細,别吓擔心。”她邊說邊嘟起嘴,眼神直白看向李瀚猙,帶着幾分莫須有的暗示。
李瀚猙看着她嘟起的嘴唇,回味起昨夜的柔軟滋味,臉騰地一瞬燒得刺痛:“記得擦藥。”聲音低到聽不清晰。
“我自己如何好擦,不如你幫我?”絲毫不顧及柳枝珍的死活。
她将藥盒塞到李瀚猙手中,眼瞧着他雙手發顫,平日裡握槍使劍幾十個時辰都不脫手的一雙鐵鉗,好幾次都擰不開個小小藥盒。
索性幫他,三兩下擰開:“可以了。”遞與他。
帶着粗糙繭痕的手指拂過嬌嫩櫻唇,油脂膏子潤透進唇色裡,浸得像熟透的八月李。
崔窈娘抿了抿唇,舌尖舔過藥膏,品了品:“好似有些甜,你嘗過了嗎?”她本意是想問李瀚猙也擦過了藥膏,可曾也如她一般嘗過藥味。
但在李瀚猙耳中,譯出了别樣風情,丢下藥膏落荒而逃:“我還有事,先走了。”
盧三巧正巧吃着乳蒸糕走進帳子,面前一陣風吹過一影子,瞧着帳中傻笑的崔窈娘評價:“精明的窈娘怕是一去不複返咯。”
柳枝珍在一旁總算活過來,搓着發麻的耳朵:“你來遲了些,若是早些來,怕是要驚掉下巴。”
“我怕我同你往這一杵,李大人先吓跑了。”
“怎麼會!”
“許是李大人認為你臉皮厚些,哈哈哈哈哈。”
柳枝珍羞惱着追着打了盧三珍一下:“看你再胡說!”
“你胡說什麼!”蕭逸雲震怒。
“回娘娘,”太醫顫着心肝,跪伏在冰冷的宮中地磚上,“微臣是說,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已有了兩月餘身孕。”
蕭逸雲指甲摳進手心裡,這“大喜事”實不在她計劃籌謀中,來得這般不是時候,但也不敢再顯露真顔色,和藹地道:“本宮一時失态,實在是太歡喜,竟吓着了大人,來人,賞。”
就算她囑咐太醫先莫要聲張,太醫署也不敢幫着她欺瞞皇上,大家都有路子在皇上跟前,這事遲早傳遍後宮。
太醫一走,貴妃椅上的蕭逸雲,手不自覺地輕輕撫上自己的腹部,平坦的小腹竟然發了芽。她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在宮中,孩子的到來無疑是一件大事,更意味着諸多的變數和挑戰。能不能懷上是運氣,能不能呱呱落地是本事。
蕭家幾代,她也算是深知宮廷鬥争的殘酷,她擔心這個孩子會成為各方勢力觊觎的目标,也擔心自己并着身後的蕭家,能否保護好他。
她揉了揉額角,竟是覺出一絲乏累。
“去,遞信出去,”她吩咐心腹宮女,“就說我這兒新得了一盒子甜點心,要送給蕭夫人嘗嘗。”
這新點心,不知蕭家,嘗過味道,可會滿意。
崔窈娘滿意地點點頭,看着衆人幫手整理出的,姚長貴新一批運過來的必備物資:“有了這些,我們便萬事俱備,隻得姚掌櫃帶着人過來了。”
藥哥在旁左瞧右看:“你說這些物什,便是用以做瓷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