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哥在一旁看着他們若有所思。
中原人關系實在錯綜複雜,他不想管,任她是誰,把回鹘發展起來再說:“好了,大家都别杵在這兒了,收拾收拾去新營地吧。”
“新營地?” 李穩新來搞不清狀況。
“是啊,這處打得稀爛,莫非還要費心費力重建?我們族人早安置在另一處等着咱們彙合了。” 藥哥覺得眼前這中原人像個傻子,中原文化裡“狡兔三窟”他是半點不懂。這營地本就是崔窈娘同他聯手作局(隻是差點失手)所用,婦孺、打獵去的男子此刻已在另一處水草豐沛之地紮了帳子,隻等他們去慶功了。
衆人收拾殘局,斷肢屍首一一埋了,輕裝前往新營地。
一夜過半,廣袤的草原在月輝清洗下顯得格外蒼茫,遠處的蒿草搖起浪濤,無視人們的厮殺,自顧自在。
又騎馬走了幾傾,藥哥身邊的好手吹起鷹哨,高闊天空來了兩隻争輝的鷹,繞在藥哥頭頂盤旋兩轉,領着他們前行。
起初隻是月下的一縷煙,再往前騎行,蒿草漸低,熊熊的篝火跳進眼簾,在夜空中舞動。
鷹早早停在鷹架上啄起食料,歡快的樂聲響起,是一股歡快的溪流,引着疲勞的歸人汲取。回鹘族人們翹首以盼,一見藥哥他們,立即圍了過來,簇擁着這些戰勝的勇士,回到了新營地。
樂聲高昂,所有人圍繞着篝火縱情載歌載舞,火光映在臉上,快樂且滿足。
樂聲清亮,滌蕩去歸人的血腥氣。
藥哥臂上還包着傷處,倒也礙不着他與族人一同暢飲。
崔窈娘在一旁抱臂看着,心中唯有感慨。眼前的族群是真真的惬意也單純,開心了便笑、便吃、便喝、便舞,難受了就哭、就痛、就撒野、就報複,很少内耗,不似自己。
她本在現世長大,父母雖以身為她遮風擋雨,免去許多紛争,讓她心無旁骛地向學。然穿越至唐朝後,雖努力打拼,但常心有餘而力不足,始終有着諸多擔憂和算計。制履坊的發展、各方勢力的威脅,還需小心維護與身邊人的關系。
此情此景,回鹘人如此純粹的快樂,逼得她不禁反思,自己前二十幾年活得累嗎?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演練過數遍,如何面對李瀚猙時的平淡如一,能做到罷。
隻是這一次,既感懷他的救命之恩,又對他的來意前所未有的懷疑和警惕。
尤其在聽到娃娃親時,内心的不安和糾結達到了頂點。
對李瀚猙究竟是怎樣的情愫,若他真是為林嶽的身份而來,應在半路将她擒走。若不是,又何必跟到此處來?為何總是這般,有了心上人,眼裡又欲語還休藏了情意。她不會看錯,李瀚猙的眼中盛着的,是一汪深不可測的愛意。更無法确定,在這充滿變數的西域道上,以崔窈娘現如今的困境,又該怎樣任由他們之間的關系發展,這般思來想去,活得累嗎?
才穿越來多久,投身紅塵竟将她這樣做事爽利的學子,活生生鍛造成了會憋悶的俗人。
遠處的林嶽早早被回鹘女子們拉了入列,動作僵硬地陪着跳着舞着,不知是誰途中給她手中塞了杯濃烈的酒,人群熱鬧到險些潑撒殆盡,回鹘人最是講究滿杯不落地,她不好放下酒杯,隻得将餘量喝下。
“崔娘子!” 林嶽喉嚨滾燙,喚她,“來啊!”招手,眼巴巴求崔窈娘救命,再不來怕是要徹底醉過去了。
崔窈娘回過神來,理了理自己淩亂的發辮,打起精神:“來啦!” 何必想太多,今早有酒今朝醉便是了,就如今這險境,能活着看到第二日的太陽便是賺了一日。
姐妹們的錢也賺了不少,若是,若是她死了,她們打道回府也算是不虛此行了罷。唯有她和林嶽,今日不煞風景。
李瀚猙看着崔窈娘大步走向篝火邊,伸手挽住了林嶽。笑靥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動人。
夜風吹過,剛理好的發辮毛絨絨的撲過臉龐,她索性散了發辮,随手撈了塊不知誰系在圍欄上的紗巾,蒙了面,隻露了雙美目。
他的心瞬間被那雙勾魂的眼帶走,周遭一切聲音全無,好半天,才有重回胸腔的感覺,怦怦,怦怦,從未有過的悸動。
怦怦,他不由自主挪了步子。
怦怦,青草汁液今晚的氣味格外好聞,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格外好聽,遠處佳人的笑,格外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