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哐哐灌了一氣水,把水壺往桌上一剁,續道:“今日我去問她昨夜為何不來,她先是東拉西扯說什麼染了風寒,眼見瞞不過就走,那小白臉竟敢與我動手!甚至還擋在我刀下!她對那小白臉,瞎子都能看出來,怕是早将就把您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不容李瀚猙開口,他又岔開腿撂到桌上,嘟囔道:“白眼狼配小白臉,倒也算絕配!”
李瀚猙隻覺刺耳:“胡言亂語。我到安西都護府乃是諸多因由所緻,與她并無幹系。”
旁人不知,李穩焉能不知?他騰地站起來,氣鼓鼓地又要張嘴。
“此事休要再提。我與崔掌櫃之間,她既選擇為友,那便依她。”
“大人,您也忒好說話了些!”
但凡李瀚猙有些心計略施手段,困住崔窈娘在安西都護府不在話下,若在昔日長安,李穩或能理解些許,可如今李瀚猙付出偌大代價,将心比心,崔窈娘是否有些過分了?
“李穩真真是過分!林兄,傷口可是又崩開了,讓我瞧瞧!” 崔窈娘扶着林嶽回至二樓,心中滿是愧疚,“都怨我,若不是為了我,林兄定不會再負傷。”
“何故自責。我見他甚是油滑還一味糾纏,便是換了其他小娘子,我也是要出手教訓的,隻是如今有些力不從心罷了。”
“哎?林兄為何自輕,待你養好傷,莫說一個,便是三四個李穩亦不在話下!”
用過晌午,崔窈娘門外傳來叩門聲:“崔娘子可在?”
“誰?”
“我奉李大人之命,特來代李穩賠罪,再者,探探那位仗義出手的小兄弟傷勢。”
來者正是李穩口中提及占了便宜的軍醫。沒想到李瀚猙有此一遭,真真遣他前來。
崔窈娘倒是真開門迎入:“醫生請進。” 林嶽九死一生的模樣曆曆在目,她心想偌大安西都護府,怕是軍醫最為正規,
林嶽卻不領情,緊裹傷處:“不勞費心。”
崔窈娘這才想起,林嶽表面仍是男子裝束,若軍醫此時揭破其女子身份,順藤摸瓜牽出林嶽背後勢力未可知。方才疏忽了,但人既已入内,若此時再遣走,恐更引人疑窦,于是趕忙打圓場:“且把一脈?”
把脈倒是無妨,林嶽伸出了手來。
“無甚大礙,靜養即可。”
崔窈娘颔首,她知道林嶽體魄強健,隻是沒想過壯實到軍醫都說無甚大礙的地步,恢複力着實驚人。
軍醫這才有了機會細看崔窈娘,這便是李大人昨晚等了成夜的人?
“崔娘子既是水土不服,我也為崔娘子請一脈吧。”
“倒也無須......”
“崔娘子不舒服?”
崔窈娘拒絕與林嶽的詢問疊聲而出。
林嶽想都不想,抓過崔窈娘手腕,置在軍醫診脈枕上:“請。”
軍醫看着兩人熟稔到随意的肢體接觸,又念及李穩的忿忿咒罵,眼角一跳。
搭脈之時借由望聞問切,擡眼望向崔窈娘。雙眸含泉,皮膚雖因安西都護府的風沙略顯漚紅,卻仍難掩那玉雕五官透出的秀麗。素色衣衫幹淨整潔,笑得淡雅卻自信:“我是否也無甚大礙?”
軍醫目光被她的雙手牽引。
往昔想必是極為嬌養的一雙蔥蔥玉指,如今布滿豁裂的傷口。甲緣翹起像是幹涸土地上的縫隙,指甲上也是縱橫交錯,有的甲床下還帶着暗紅血印。
“崔娘子可否轉個手一觀?”
崔窈娘不知所以,攤開手心,皮膚粗糙幹裂,掌心黯淡凹陷。
軍醫不動聲色地移開手指:“崔娘子果是水土不服得厲害,腎水難濟,我這便回營取藥。”
嗯?自己不過随口編造借口,軍醫莫不是診錯了?崔窈娘收回手,又不好阻止飛快收拾着藥箱的軍醫。
林嶽一聽“腎水難濟”,面色驟變:“我陪醫生回營,我腳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