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的臉上閃過了被看破的難堪,可是事到如今,難堪算得上什麼?為了大業,他早就顧不上這許多了。大皇子又一次壓低了身子,拜了下去,“請父皇早日定下儲君。”
前頭的響箭,加上如今大皇子異常的舉動,台下的衆臣忽而明白了,這是要逼宮啊!
“大皇子慎言!立儲之事,官家自有聖斷,豈容臣子催促?此乃大不敬!”韓老爺子終究沒有忍住,挺身而出,聲如洪鐘。
大皇子跪直了腰闆,大聲反駁:“韓老爺子此言差矣。今日春祭,父皇本就定在此日宣告儲位,想來心中早有定奪。如今日頭漸盛,你們也都看到了,不少大人和官眷都中了暑氣。我也是憂心大家的身子,這才勸父皇盡早宣告。”
“笑話,如今驚蟄未到,何來的暑氣?”韓老爺子毫不畏懼。
“哎呀,橫豎都是今日要宣布,早一些也無妨。”人群中有人附和,還未看清是誰,附近又傳來了幾聲應和。
見此情形,大皇子不等官家免禮便站起身,又往前進了一步,“父皇,您就下定奪吧。”
“怎麼,吾兒等不及了?”官家雙眼直視,目光如刀,“哦,也是,你等得及,這圜丘壇外頭圍着的兵馬怕是也等不及了吧?”
大皇子不語,一旁坐着的皇後卻猛然站起,驚慌失措,“官家,這怎會...?”
别人不知道,可是皇後是清楚的。今日負責外圍安全的,除了兵部,便是是五城兵馬司和上護軍,皆是自家兄弟掌兵。
“不不,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皇後慌張地踱步,手中緊緊抓着二皇子,卻看到人群中,梁家兩兄弟被人拖了出來。
此時的兩人,披頭散發,神志不清,和前面幾人一樣,雙手胡亂抓着自己的身體,哪裡還有平日裡威風凜凜的樣子?
“這...這是...”皇後惶恐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這是怎麼回事?為何他倆也這樣?”
梁飛燕的視線穿過人群,看到在陰影角落處的妹妹。相比自己的驚恐,小妹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她滿臉是淚,神情悲切,緩緩朝自己點了點頭,又轉過臉去。遠處,梁國公和他的兩個侄子表現出一模一樣的形态。
梁飛燕猛然轉身,放開二皇子,轉而抓向夕瑤。
夕瑤原本站在一群宮女之中,冷眼瞅着這一切。若是一開始她還不明白,在禮部少卿犯病而官家又不宣太醫之時,她便都明白了。
被梁飛燕用力一抓,夕瑤手腕吃痛,忍不住“嘶”地一聲。
若是往常,梁飛燕定然知道自己行為不妥,可是突逢如此詭異的局面,梁飛燕哪裡還顧得上。她用力扯着夕瑤的手臂,一把把夕瑤抓過來,“本宮問你,這可是...可是...”話音沒落完,眼淚已如同河岸決堤一般洶湧而出。
下面站着的,都是她至親之人。她的小妹,她的父親兄弟。若說以前可能還有些許私心,可今日看到他們在地上如同牲畜一般呻吟,她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撕碎了。今日,她原本喜氣洋洋,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可先是家中親人被彈劾,又發現兄弟掌的兵被大皇子所控,如今連爹爹也...
“娘娘,您冷靜些。”旁邊的宮女看情況不對,趕忙上前,“娘娘,您先松開唐家娘子。”話沒說完,被梁飛燕一把甩開。
“唐夕瑤,”皇後的聲音開始打顫,“唐夕瑤,之前種種,是本宮對不起你,本宮都認。你給我句實話,他們中的可是...”皇後已經泣不成聲,淚光中,她看到了自己的二皇子。十歲大的孩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一臉擔心的看着自己的母親,小小的拳頭抓着母親衣衫的下擺。
梁飛燕猶如被一道閃電劈下,瞳孔急劇收縮。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鼻涕,抓過二皇子送到夕瑤面前。“我的昌兒,我的昌兒,”她幾乎要給夕瑤跪下,“之前都是我的不對,今日之後,你要怎麼樣我都認。我的昌兒,你幫我瞧瞧,他可曾...”
夕瑤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她漂亮,尊貴,曾經如同明珠一般閃耀。她的謀算,讓唐家舉家離京,也讓她痛失幼兒。她曾是自己不知多少個日夜怨恨之人。
可如今,她鬓發淩亂,妝容糊化,昔日的體面尊榮通通不見,甚至幾乎要跪倒在自己腳下。
夕瑤本能地想往後退,慌亂間,她的視線和台下梁飛雪的交織在一起。
她想起了自己的唐棠。樊嬷嬷幾次來信,都說孩子被照顧得很好。梁府給他們單辟了院子,吃穿用度都可着好的來。孩子長高了些,說話也清楚了。
夕瑤心中高聳堅固的城牆終于在那一刻慢慢榻了下來。
她拉起梁飛燕,輕聲回到:“娘娘勿憂,二皇子殿下身體康健。”
梁飛燕聞言,再也忍不住,抱住兒子,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