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藥鋪的女東家，夕瑤原以為要忙活的大都是賬目，經營之類的事情，還想着可以委托給原本做熟了的老管事，沒曾想，每日忙到手腳并用的，居然是看診。

不知是不是潘家娘子暗自幫忙宣傳，原本的兩家藥鋪連同這幾日新開的第三家，生意好得不得了，而且大多都是女眷生意。一連幾日，夕瑤都是一頭紮進了鋪子裡，一個接着一個問診，一直忙到天黑才結束。

“老朽是真沒想到啊，唐小姐您看着年紀小，經營藥鋪可是一等一的那手。這才幾日，咱們這幾家藥鋪的生意，可比過去幾個月都強啊。”老庚掌櫃一臉喜色，手捧着賬冊，滿是皺紋的臉上都快要擠出花了。

“那個，我也沒想到。”夕瑤心中苦笑，蒼天可鑒，我就是想查個案，沒想要賺多少錢啊。

除了日常店裡的客人，三家藥鋪還都收到了不少高門大戶女眷下的帖子，請夕瑤上門看診。

每日忙得腳不着地，堅持了不到一旬，夕瑤就發現實在是不太行了。再這麼下去，查案是沒啥時間精力，私房錢倒是多了不少，眼瞅着再幹一段日子，都能把這宅子的錢掙出來了。

于是一方面把病症分類，那些以調理為主，沒有需要貼身診問的，就安排堂裡的老大夫出診。一方面急急給父親寫信，讓父親把安濟坊受過培訓的女醫排幾位來搭把手。

這天日頭已經有些偏西，夕瑤看完了一個老婦人的便血之症，把人送出門，這才感覺自己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忙不疊拿出銀翹給她備好的點心匣子，胡亂往嘴裡塞了兩塊桃酥，又倒出一杯半溫不溫的茶水，送了下去。

“哎呀，姑娘，這茶都冷了，您要喝好歹等我去換一壺熱的來。”銀翹看夕瑤又要倒茶，趕忙上去搶茶壺，“這大冷天的，還喝冷茶，不知道多傷胃啊。”

“無妨無妨，”夕瑤根本顧不上，胡亂擺擺手，又入口半杯，把嘴裡的桃酥順下肚子，這才口齒清晰起來，“沒事，沒冷透呢。哎呀，餓死我了。幸虧你心細，桃酥做得小巧，一口一個好入口。”

再要伸手去拿，被銀翹拍了一下手背，嗔怪道，“您吃兩塊墊墊得了，紫草已經去廚房拿飯，一會兒就來了。這點心再好也沒有熱騰騰好好吃頓飯舒暢。”見夕瑤縮回手，忍不住又念道起來，“您說說，原本從西南到這裡一路，已經吃了多少苦，眼瞅着到江南了，能歇歇了吧，這下倒好，真開上藥鋪了，一天到晚像個陀螺似的忙起來就沒個完，早知道啊，您還不如留在安濟坊給人看診呢。”

“得得得，小祖宗，姑奶奶，我不吃了還不行麼。小小年紀，怎麼如此唠叨。”

“您還嫌我唠叨，這要是樊媽媽在，指不定怎麼收拾您呢。”銀翹一時嘴快，話說出口，方知自己說錯了，連忙低頭去看夕瑤。

果然，剛在還是笑盈盈的一張臉，如今那笑意還在，卻如同冬天西湖邊結的薄冰一般，薄薄一層結在臉上，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感覺到冷。

“飯來啦，”紫草的聲音由遠及近，帶着匆匆的腳步聲，仿佛一粒小石子，丢進了結冰的湖面，一層薄冰聞聲碎裂。“今日天涼，小廚房裡蹲了天麻烏雞湯，姑娘多用些。”

銀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會兒老實得很，低頭幫着紫草擺放碗筷。

兩層的食盒，上層是剛出鍋的菜蔬，下層是米飯和一小盅雞湯，掀開蓋子，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

“姑娘您真是神了啊，”裝雞湯的炖盅外加一個瓷勺被塞進夕瑤手中，低頭喝湯 ，耳邊盡是紫草叽叽喳喳的聲音，

“那個貨郎趁着被扶起的機會，幫我們拓到了壽康堂掌櫃的鑰匙印。鑰匙配來，柳四昨日夜裡已經又去探過了，說是發現了不少賬簿，一會兒等您吃完飯，他送過來。”

夕瑤埋頭于鮮美的雞湯中，悶聲“嗯”了一聲。

“話說，您是怎麼知道那個貨郎能幫咱們的啊？是給了銀錢嗎？那怎麼确定他事後不會因為銀錢把咱們賣了呢？還有，您是怎麼想到這壽康堂還有别的賬目呢？”

半盅雞湯下肚，胃裡到底是妥帖了不少。夕瑤悠悠地擡起頭，隻看到眼前一個滿臉都是好奇的紫草，和一個雖很好奇，卻不敢開口問，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銀翹，忍不住笑出聲。

“你以為這貨郎是因為銀錢？”

“怎麼，不是麼？這貨郎，上次就在路上企圖坑我倆，這潑皮無賴的伎倆，不就是圖錢麼？”紫草略嘟着嘴，覺得自己看人還挺準的。

“你說得不錯，上次的确是為了錢，不過這次麼，我還真沒給他銀子。”夕瑤眼睛裡笑盈盈的，拿起筷子，低頭夾起腐皮三絲卷，“嗯，今日這腐皮是用雞湯煨的吧，着實鮮美。”

見夕瑤轉移了話題，低頭努力幹飯，紫草剛想繼續問，銀翹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裳下擺，給了她一個眼神，“姑娘忙了一上午了，先讓她好好吃飯。”

紫草吃癟，的确，眼下有什麼比讓姑娘好好用飯更重要的？這一頓吃完，一會兒又要忙了。

兩人眉來眼去的眼神官司，夕瑤假裝看不到，一直等吃完大半碗飯，終于放下筷子。

“姑娘不再用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