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厮看着年歲不大,十四五六的樣子,皂巾裹頭,着一身灰藍色的棉衣厚褲,倒是顯得清爽。
剛一進門,就撲通一下,跪下了。
“小人劉二,給唐娘子問安,唐娘子安康。”
夕瑤和紫草銀翹面面相觑,這梁府,規矩這麼大啊?
“你起來回話吧。”夕瑤擡了擡手,“你是謝将軍送回來的人,敢問你們是如何相識的呢?”
這小厮還沒站穩,一聽,又咚一聲跪下了,“謝将軍是我們一家人的恩人啊!”
好不容易又扶起來,開始聽故事了。
“我家原是劉家的遠親。千祥老爺在京謀了官職以後,我們這些就被叫上來幫忙了。我叔父在劉家外院做管事。”
“你是劉管事的侄子?” 聽小厮這麼一說,夕瑤想起來了。和劉千祥成親以後,她身邊的嬷嬷管着内宅,外院的事兒,本來娘家也跟過來了信得過的老仆,但是劉千祥的母親硬是叫來了老家的親戚。和她說的時候,人都已經到了,也隻能如此。印象中,是個精瘦,略略有些駝背的中年男子。
“是,小人的叔父正是劉管事。自打千祥老爺進了粱家以後,小人也跟了過去,就在梁府做事。”
“那謝将軍是如何成為你家恩人的呢?”銀翹沒忍住,替夕瑤開口問了,被身旁的紫草遞過一記眼神刀“回頭讓人家笑話咱們唐府沒規矩”。銀翹一開始還不以為然,對視了片刻,氣勢終于矮了下去,摸摸鼻子,表示知道了。
“那個...”小厮似乎有些為難。
“若是不方便作答,跳過這個也無妨。”誰家還沒點不願意讓人提起的事情呢,夕瑤不願意揭人傷疤。
“不不不,”小厮連連擺手,眼看着又要跪下,“謝将軍對我家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回報。來時,他隻交代,唐娘子想知道的都要如實作答。小的,小的隻是不知道要如何說起。”
停頓了片刻,繼續說到,“或者,就從謝将軍如何救了小人開始說起吧。”
“小人到了梁家以後,一直跟着千祥老爺身旁做些雜事。大約是今年的上元節後,千祥老爺從唐府抱回了一個女娃,”說着一頓,似乎剛剛才意識到什麼,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夕瑤的臉色,見夕瑤沒有發怒的意思,安下了心。
“抱回女娃後,千祥老爺就有些奇怪。也不在家裡待着,也不上值,經常遞條子讓我們送去告假。他自己要麼就窩在帽兒胡同,要麼就去秦香館。”
帽兒胡同夕瑤知道,秦香館...嗯,聽名字,也大概猜到了。
然而夕瑤不知道的事,半年多前,類似的對話,也在梁府發生過。
唐家舉家去江南以後,梁飛雪對小唐棠的衣食住行格外上心。那日午後太陽正好,梁飛雪繞道去了唐棠的院子裡,小家夥午睡剛醒,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甚是可愛。和樊嬷嬷聊了會兒家常,外加陪着唐棠用了一杯熱熱的紅棗茶,梁飛雪心情很好地回到了内書房。
這頭秦嬷嬷已經幫着把着急的家事都打理好,讓婆子們各自散了。見梁飛雪回來,忙扶到位子上,讓人上了一盞鳳茶,邊遞給梁飛雪邊道:“娘子歇歇吧,這兩天收拾院子,怪累人的,喝點姜茶,驅驅寒。”
梁飛雪笑着接過茶盞:“累倒是不累,反正是吩咐下面的人做的,我不過就是看看。不過嬷嬷,院子裡多了個孩子,您别說,是真熱鬧啊。感覺天都沒這麼冷了。” “可不就是麼。”梁飛雪心裡的結秦嬷嬷自然清楚,這會兒有個孩子能讓她高興高興,即便不是自己的,也挺好。
“對了,千祥到哪裡去了,好幾天不見人了。說起來他把孩子帶回來以後就不見人了,我前兩天生氣,也不高興過問。” 梁飛雪放下茶盞,回頭看向秦嬷嬷,剛巧看到秦嬷嬷臉上的笑容一頓。“許是辦差事去了吧。” 秦嬷嬷馬上又推起笑容。
“這才剛開年,他這兩天上朝也沒去,哪裡來的差使?”
“那,可能是去帽兒胡同看他母親去了吧。”
劉千祥當年入贅梁府,最初是把他母親也一起接來住的。原本麼,一個老太太能吃用多少,梁飛雪想着婆婆是寡母不容易,一同住着也能有個照應,就答應了。結果劉母進了梁府以後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不僅見天地擺婆婆的架子,還動不動就摸進梁飛雪的内屋。看到妝台上有什麼簪子耳環的,就揣進懷裡。
再後來,連衣櫃都敢翻,見着好看的衣裳就拿走。屋子裡的女使看到了,忌憚她的身份,也不好硬勸。梁飛雪起先以為是老太太難得過上好日子,也想打扮一下自己,想着都是女人,可以理解,還專門着人去打了一整套的頭面送過去。可後來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老太太特别喜歡顯擺,逢人就說自己兒子是梁國公的女婿,官家跟前的紅人。然後把搜刮來的各種好東西到處送人。剛好以前的那波親戚捧她的臭腳,跟着她起哄,順帶撈走大把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