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總擔心徐文才這狗東西會将不好的習性帶給孩子，所以自打瑞哥兒出生起，孩子的衣食住行她都自己照顧，就連婆婆幾次發話要把孩子帶回去玩兩天她都絕不答應。日子久了，家裡人都知道瑞哥兒是她的底線。

可是瑞哥兒呢，長這麼大，一共也沒見過幾個生人，更不用說出府了，日常在府裡玩耍，身後也是婆子小厮一大堆的。這孩子被她養得過于嬌氣，她自己也知道，但是每次想要改，又總是放不下。

夕瑤見她出神，也不打擾她，悠悠地喝着茶。有些事情急不得，總得水到才能渠成。

過了一陣子，兩人讨論起了孩子進學的事兒。虎子其實在鎮江的時候，就已經跟着廟裡的小師父們上早課了，早課的大部分自然是佛典相關的，但是對于年紀特别小的小沙彌來說，這樣的學習也難免艱澀。所以金山寺單獨給小沙彌們開了識字，知理的課程。虎子就跟着他們一起學一些。

等到了杭州，唐大人出面，給他找了個不錯的學堂，從最初級的課程開始學起，算是正式啟蒙了。

而瑞哥兒這頭，趙大娘子自然也知道孩子到了要啟蒙的年齡，可是總擔心自家孩子柔弱，生怕到了學堂會被同窗欺負，即便是不受欺負，每天讓孩子風裡雨裡一天不落的去上課，她也受不了。原本想着索性找個先生回家，在家裡單獨給瑞哥兒開個學堂，可是一連看了幾個先生，不是太嚴格，就是上課太死闆，總覺得不滿意。

今天來了一趟唐府，别的不說，但就教孩子這塊，她還是很有收獲的，沒白來。

趙大娘子又和夕瑤請教了京城裡頭，一般高門大家如何宴請名師，有什麼門道，夕瑤把她知道的一一都說了。

說到最後，夕瑤給趙大娘子茶盞裡添茶，邊悠悠地說道，“其實啊，再好的先生，都比不過孩子的父母。有道是言傳身教。對于孩子來說，父母就像是他們眼前的一束光，這光要是如旭日般出自東方，孩子自然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

“那若這光如落日一般已薄西山呢，”趙大娘子無意識地接了一句嘴。剛出口，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擡頭看向夕瑤。

夕瑤倒是表情如常，仿佛她剛剛就是接着前一句說下去的一般，讓趙大娘子在心中舒了口氣。

“若是父母的光芒沒有給孩子照亮正道，而是照了些魑魅魍魉，孩子這麼小，又不太懂的分辨。即便是大了懂的分辨了，又有多少人能夠擺脫親情的枷鎖呢？最後搞不好，就被一道拉入泥潭了，那就太罪過了。”

見趙大娘子表情微變，心中似是有所觸動，夕瑤又悄悄地添了一把火。

“我記得也就是前年過年那會兒。殿前司虞候何去非何大人家中就出過大事。”一說起别人家的八卦，趙大娘子的耳朵瞬間豎了起來。

“這何大人當時也就三十五六的樣子，官運通達，受殿前司指揮使魯大人推薦，官家親封，殿前司虞侯，從五品的官職，仕途一片大好。當時京城之中人人都誇，這麼年輕就登此高位，将來前途不可限量。一時之間，他家的門房，如同廟會一般熱鬧，送禮拜訪的人絡繹不絕。”

“這......怕是不合适吧。”趙大娘子自己也是書香門第出生，聽到這裡，已經隐隐感覺不對。

“可不就是麼，如此高調，總是不妥。隻是當時他家在京中勢頭正旺，便也沒有人去觸這個眉頭，都隻當不知道。可是不到半年，官家對他的信任就不再，他一路被參，從殿前司虞侯變成了諸班都指揮使，接着又變成了諸班指揮使，最後更是連性命都沒有保住。”

“妹妹你這樣一說，好像這個事情我也隐約聽說過，具體詳情卻是不知為何，還盼妹妹解惑。”

“這何去非大人啊，是個孝子。他父親在他4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由寡母和舅家照顧他長大，他後來做了官也是對舅舅和表親們多有照拂。”

“這聽上去似乎也理所應當啊。”

“問題就出在他的寡母和表親上面。自打他做了官，他母親便一直用他的權勢偏幫着娘家人。原本，在銀錢上接濟一下是可以的，偏他幾個表兄胃口大得很，扯了殿前司虞侯表親的大旗，在京城開起了青樓。您也知道，官家對這些東西多有忌諱，别說是開妓院了，官員嫖妓被查，那都是夠喝一壺的。如此招搖，自然引得禦史台參他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

“可就算是如此，那也不至于送命啊。”

“趙家姐姐，您是仁義之人，自然沒有辦法想到那些惡心人的事情，”夕瑤給趙大娘子又添了一次茶水，繼續往下說。

“何大人如此年輕就坐上了高位，自然會惹來不少對手的眼紅。後來，他們就抓住了機會。那家他表親開的青樓，被人舉報，說他們強搶民女還私放印子錢，逼良為娼，鬧出了人命官司。他那個表親，為了自己脫罪，硬是說這青樓，背後的大東家就是何去非大人。這事兒本來就說不清楚，當初開辦青樓的銀錢，的确是何母出的，可到底算是貼補外甥還是投資開店呢？到了出人命的時候，可就是各執一詞了。當時事情鬧大了，在朝堂之上官家震怒，加上禦史台的禦史們非得要個說法，最後實在被逼無奈，何去非大人下了朝，就跳河了。”

“哎呀，這麼年輕，怎麼就......”

“可不就是麼，何大人原本仕途一片大好，就是被走了歪路的親眷所累，最後好好一個大丈夫，硬是被逼上了絕路啊。”

夕瑤看趙大娘子的表情有所變化，準備見好就收。

“起風了，時候不早了，估計阿娘這邊也該忙好了，我帶着你去正廳，見見我阿娘吧。”

趙大娘子跟着夕瑤，一路沉默不語，隻是臉上的表情忽晴忽暗。

待見了唐夫人，雙方還沒見禮，隻見趙大娘子沖上前兩步，一頭跪在唐夫人腳下，“求夫人救命，救救我的瑞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