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沒有說貼心話的機會了,樊嬷嬷把小匣子一把塞給夕瑤讓她收好。夕瑤瑤退回去,樊嬷嬷隻虎着一張臉,又重重地塞了過去,盯着夕瑤收下了才作罷。接着拿出帕子仔細給她擦了擦眼淚,然後又胡亂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扶着夕瑤逛逛這個院子。
大緻繞了一圈,夕瑤和樊嬷嬷都收拾了一下心情。在小丫頭的指引下,夕瑤去見梁飛雪了。
“說起來,這居然是我第一次正經見她,” 她在心裡暗暗嘀咕。
梁府很大,花廳卻離得并不遠。走了沒多久,引路的小丫頭指了指前面,行個禮就退下了。
夕瑤心裡猜測這可能是梁飛雪自己内院的花廳。
這花廳造在園子裡,邊上繞着一彎淺渠,看起來似乎是從大池子裡引了水過來。
梁飛雪閑閑倚在回廊上的美人靠上,手裡掰碎了半個餅子,在喂渠裡的鯉魚。見夕瑤過來了,梁飛雪起身迎了出來。
“唐家姐姐”,梁飛雪其實沒有和唐夕瑤正面打過交道,加上之前唐家和劉千祥的糾葛以及現在這個孩子的事情,梁飛雪心裡多少有些虧欠,也有些忐忑,不知道來人會是個什麼反應。
“梁娘子,叨擾了”,兩人相互行了個禮。
兩人都不知道要怎麼打開話頭,氣氛一時僵在那裡。
“小女這幾日在貴府上,承蒙梁娘子照顧,不勝感激。之後…之後…”還是夕瑤先打開了話頭,一想到之後可能就見不到女兒了,忍不住哽咽,這話竟卡在那裡,無論如何說不下去了。
“唐家姐姐,”梁飛雪引着夕瑤在圓椅上坐下,“我知你舍不得孩子,隻是如今這局勢…”隻是如今這局勢,我家男人搶了你的孩子,我家阿姐又希望用着孩子做掣肘。梁飛雪長這麼大,從沒覺得這麼理虧過,隻是有些事,由不得她。
她想了想,重新起了個話頭:“我自小就沒了阿娘,是姐姐一手拉扯我長大的。但阿姐當年畢竟年紀小,十幾歲,自己還是個娃娃,身邊也沒個貼心的長輩看護,一大家子府裡府外的事情壓在她身上,有時候難免會顧不上我。别說我了,有時候,阿姐連自己的冷熱吃穿都顧不上。我那時候就在想,要是我的阿娘還在就好了,有阿娘看護着我們,我們的日子肯定會更舒适妥帖。”
“唐家姐姐,我自小是吃過身邊沒有母親的虧的,我也知道孩子小,自己也不會說,日常照顧上,飲食起居,菜蔬冷熱,身邊的人容易懈怠。這也是你不放心的地方吧。如今孩子院裡,裡裡外外的人手都是我自己挑的,也都敲打過,我雖然不曾帶過孩子,但是我自己做過孩子,我多少知道在哪裡要注意些。何況,樊嬷嬷也會留下來親自照料,她是最知道孩子喜好的,想來也是你信得過的。”
看着夕瑤還是淚眼迷蒙的樣子,梁飛雪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不知道她當年彌留之際,是否也是這樣的放心不下她們姐妹,隻可惜,自己還隻是個剛出生的奶娃娃。母親,對于她來說太遙遠了,她甚至沒法記得阿娘長什麼樣子。家裡沒有母親的畫像,她從阿姐嘴裡也隻能聽到模糊的描述,“母親很溫柔,母親說話總是很柔和”,今日看到唐家娘子,她的腦子裡似乎有了母親的樣子。
“若是,若是你還是有什麼顧慮,盡可以提,或者再送些個你信得過的人來照顧孩子也使得。”一想到自己的阿娘,梁飛雪更加想要把話說得軟和些,臨别在即,她能做的,其實也隻有這麼多了,“我知道,其實現在無論做什麼,無論說什麼,你都不會放心,這是自然的。我阿姐說,當年我阿娘難産生了我,在産房裡眼瞅着就不行了 ,臨走的時候,隻拉着我阿姐的手,直直望着剛剛出生的我,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了,但是我阿姐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梁飛雪說着說着,自己也紅了眼眶。
“梁娘子,”夕瑤有些動容,她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梁飛雪能和她說這些。
“我這孩子,自出生就沒離開過我身邊,可能有點被我寵壞了,開口晚,至今也沒能說上幾句完整的話。往後還勞煩梁娘子多照應了。”
“這是自然的,既暫住在我府裡,自該是我多上心的。”
梁飛雪知道唐夕瑤的顧慮,如今這局勢,兩派相争不是一朝一夕了,回頭這孩子的命運會如何,誰都說不好。太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了。梁飛雪隻覺得,這孩子既和她有這個緣分,真的有朝一日,自己盡力護着她就是了。
很快到了出發那日,大部分行李已經裝箱好往碼頭去了,唐老爺和夫人也坐上馬車準備去登船了。夕瑤和幾個女使仆婦墊後,準備等最後幾箱行李裝上了再走。
這時候,老遠聽到一個婦人往這邊跑,邊跑邊喊:“等等我,别走,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