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譯知道要不是事情很重要,何承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
但就是這樣,何承出發前仍是不放心,在醫院把一切打點妥當,又提前給王書譯定了晚餐才離開。
人生突然的變化與轉折,其實與平常沒什麼不同,昏黃的夕陽落下,就像曾經放學時,奶奶騎着自行車來接他放學。
暖陽的溫度,還有奶奶衣服兜裡的體溫,歡聲笑語的每一段記憶,都曆曆在目。
隻是刹那間,那份溫暖就到了盡頭。
何承定的晚餐剛吃幾口,儀器就雜亂無序的響起。
那聲音裹挾在擔憂與慌張中,仿若深夜突然破碎的器皿,再也無法承擔生命的重量,驚的人心慌害怕,卻又無力拯救。
身體撞上床頭,無瑕顧及疼痛,緊急呼叫的按鈕按下,拽着手一聲聲呼喚,是對親人最卑微的挽留。
隻是那份擔憂與牽扯,也在醫生護士趕來時,被趕出病房,目光擔憂的望向床上的人,最終還是失去了最後觀望的縫隙。
病房外,郭琴慌亂無措的望着屋内,王書譯卻似恢複平靜般,安靜的坐在了病房外的長椅上,可安置身體的動作,卻是卸了力氣般。
腦海閃過太多東西,護士急救下的言語,跟奶奶最後一次視頻的畫面,醫生對危險期的叮囑,還有儀器的叫聲。
一切拉扯着情感與感官,周圍的所有都好像無法透過周圍的界限,指尖下意識就撥通了那個電話。
電話接通等待,都成了煎熬,再開口,聲線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支離破碎:“承哥你在哪?”
“我剛下飛機,怎麼了書譯?”
“承哥,我奶奶在搶救…”
醫院承載着太多生離死别,急救燈閃過的地方,仿佛是彼岸的指引,引着一段段人生走向終點。
那刺耳的聲音令人頭疼煩悶,可從機場一路趕來的腳步,卻始終未停,直直奔向那個人的所在。
熟悉的房門前,王書琦打着哈欠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另一邊許久不見的王嫣,裹着大衣靠在牆上低頭垂眸。
辦手續回來的王茂,是第一個發現何承到來的人,哪怕是這樣的情況,仍是主動上前:“小何來了,書譯給你打的電話?”
“嗯。”腳步暫緩,淡漠望着房門,心中已有預感。
“麻煩你了。”王茂拍着何承肩,聲音也是低沉。
房門推開,下午還讓他安心出差的人,此時就安靜的坐在床上,手上是當初給奶奶精挑細選的金镯子。
而該戴着金镯子的人,卻沒了蹤影。
時間不會對任何人仁慈,上午還在的人,此時已永遠結束了這段旅程…
房門關上,何承沒有言語,隻是帶着室外的溫度,安靜的坐在了王書譯的身側。
擡眸,望着因為一通電話就抛下一切,匆忙趕回來人,是同樣的安靜,好像不知道說什麼,那眉目隻剩空蕩的平靜。
“書譯,你沒必要強撐的…”可手掌拂過那眉眼,何承卻是滿目悲傷與疼惜,無聲說着感同身受。
那帶着溫度的言語,在彼此目光對視下說出,情緒終于找到突破點,幾乎瞬間沖破早就岌岌可危的防線,心中不舍化也作濕氣在眼底堆積。
“承哥,我答應奶奶等天氣暖和要帶她回老家看看,可是她還沒回去,我就沒奶奶了…”
直白的悲傷再也無法隐藏,彙聚的淚水接連滑落,所有美好遺憾的回憶,此時全部變成痛苦悲傷。
指尖再緊握,也留不住那一點溫度,出口的聲音也是難以言喻的支離破碎…
那份支離破碎,也在下一刻被人護在懷裡。
“書譯,沒關系,隻要有人還記得她,她就一直在…”擁着的人淚水不止,摸着那人發絲,用低啞的聲線輕哄安慰,可在極度悲傷中,言語是最無力的存在。
望着那人的眉眼,擦着那長睫上的淚水,抵着對方的額頭,護着對方,在對方額頭上落下毫無遐想的親吻。
腰間的手越攥越緊,何承攬着人也越來越緊,那力度是一種安撫,也是此時唯一能做的…
“謝謝你承哥。”
因為有何承,這一年他可以肆無忌憚的看奶奶…
因為有他在,自己才沒有那麼多遺憾…
老人的家人親屬都在北方,條件有限,電話打過去,所有費用王茂承擔,還是隻有直系親屬和一些小輩能來,但老人的後事還是辦的極盡複雜。
追思禮好像成了王茂在生意夥伴和親屬面前,展現孝順和成功的手段,籌備了三天才終于開始。
為葬禮雇的告别大廳内,一項項禮儀複雜隆重,主持人講述着往事,王茂要在客人面前周全的禮儀,而作為長孫的王書譯,承受的則有更多。
對着形形色色的人迎來送往鞠躬答謝,連着幾天沒怎麼休息,心力交瘁的身體,甚至隻需要一個點頭,就會天旋地轉,好在身側一直有何承在守着。
“書譯,有我在,休息會吧。”指節緊握另一人的黑西裝,又被溫涼的溫度覆蓋。
王書譯擡眸望向何承,随即跟着人在椅子上落座,又順從的側頭靠在對方的肩上。
大概是小學開始,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解決,學會把自己當成依靠。
隻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學會依賴何承,有何承在,吵鬧中,他也能睡的安穩,有何承在他可以真的不用擔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