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何為特地拿着那張在洪鳳翠家找到了照片,去了一趟思源大酒店。那家酒店曆經數次翻新,不管是外牆還是内飾,早就跟十幾年前不一樣了,但他們酒店有個習慣,那就是每一次的翻修,他們都會留下照片存檔,以作留念。
照片裡,他們一行人拍照的地方,看起來就是酒店側門那邊,通向廚房的方向,那個台階,何為也還有些印象。因為這裡一般不會有客人來,,所以翻新的次數也就很少,那個台階這麼多年了,也就保留了下來。
果然,穿過大堂,來到後邊那條小巷子裡,何為一眼就認出了那堵牆邊上的樹,就是照片裡的那顆,隻是十幾年過去了,它長高了而已。
“何隊,看來興社村那些人,之前真是在思源大酒店打工的。這裡——離何隊的案發現場也很近呐。”
蔣方義知道自己不該說,但這條街的後邊,可就是當年拆掉案發現場修起來的度假村了,到了這裡,何為自己也能想起來很多事的。
“何隊你找什麼呢?”
“找人,這種大酒店,一般都有很大年紀的主廚坐鎮的,現在是暑假旺季,主廚肯定會在的。”
“找主廚?找他幹什麼?”
還以為何為會傷感一番呢,沒想到找自己說的話,他根本就沒聽見。
“幫我認認人。”
“可是咱們進不去人家的後廚啊,要不還是去前台問問他們經理吧?”
“不用了,主廚出來了。”
面前那條漆黑黑的通道裡,果然像是冒出了一個人影來的樣子,皮鞋還踩得丁玲桄榔地響,聲音還越來越大。
“何隊你怎麼知道會有人從這兒出來?”
“我以前來過。”
正說着呢,那人就走了出來,剛到門口,掃了一圈,就準備點煙,正好就看到了他們倆。
“喲,小夥子,又來了。”
他還真跟何為認識,兩個人就跟老朋友似的,擁抱了一下,就寒暄了起來。不過那人看起來得有五六十了吧,得跟老何隊差不多大了。
“來找我,不是為了吃白食的吧?”
“這些年吃您的白食也不少了,這次呢,還是想再麻煩您件事。”
“你呀,從我當學徒的時候開始,就天天在這一塊兒轉悠,現在我都要退休了,你還是不打算放棄?”
“這次是為了别的案子來的,您要是現在有空的話,能幫我看看嗎?”
老主廚掐滅了煙頭,拿起物證袋,左右翻看了起來,一邊皺眉,一邊砸吧嘴。
“哎喲,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吧?看這地磚,這是十幾年前了吧?”
“您還記得啊?”
“我當大師傅那一年,廚房這一塊的門呐,窗啊,還有地磚,全都換了,這是之前的那種。照片裡的人——看穿着,也是酒店很早之前的服務員呐。”
“您還記得,酒店有沒有當時的工作人員的合照,我想找找這個人,他應該是你們酒店的管理人員。”
“我去幫你問問行政部的,在這等我,馬上會來。”
“哎,謝了啊!”
照片上的字迹或許可以用技術手段複原,但人像這種複雜的東西,要是看不到原件的話,是很難光靠想象識别出有用的信息的。
現在他們已經确認,照片上的九個人,其中兩個早在十年前就因為搶劫殺人被處決了,剩下的七個人裡面,除了句家翠和她的那個情人朝松下落不明之外,已經死了四個,所以最後這個人的身份,就變得極其關鍵了。
剛剛胡北月也給他們打來了電話确認,說是這十幾年裡,句家翠和朝松的身份證都沒有補辦過,也沒有任何登記使用的記錄,這對一個需要常年在外奔走打工的人來說,是極其不正常,也是不可能的。
照片上這最後一個人,雖然已經看不清臉了,但他露在外面的手,還是很有辨識度的,他的右手有六根手指,這不算常見的,更何況還是在同一家酒店的工作人員裡面來找呢。
等老朋友進去幫他找東西的間隙,何為也扭頭看向了後頭的度假村停車場,十五年前,這裡還是一片破落的小吃街呢。後來被思源買下地皮,在這裡修建了度假村别墅區,當年的案發現場也早已經不知所蹤了。
“何隊,别看了,咱局裡有照片。”
“我心裡也有,我還記得,這裡當時被圍起來了十五天,上面就迫于壓力,把現場給解封了,施工隊一來,就什麼都不剩下了。”
“何隊,别想了,都會過去的。”
蔣方義雖然嘴碎,但不怎麼會安慰人,這也是他嘴裡能冒出來的,最好聽的話了。
“早就不想了,就是覺得丢人,一個警察,連自己親爹的案子都查不出眉目來。”
“人家蔡局老婆孩子的案子不也是一樣沒——”剛想接着說,何為一眼就瞪了過來,他也立馬把話收了回去,“哎,那人回來了何隊,看樣子有戲。”
老大廚就是有人脈,這種東西都能這麼快找得到。
“一厚摞,你們看吧,行政拿給我的,酒店二十多年的照片了,看看有沒有你要的。”
确實是,裝照片那匣子,看起來就有些年頭了,木質的花紋,上頭還有一層古樸的油質感嗎,看着倒是精心裝飾過,價值不凡的樣子。打開匣子,第一張照片就是黎康源和當時江源市市長的合照,那時候的黎康源看起來還很年輕。
“謝了啊,回頭請你吃飯。”
“哎,你還要帶走啊?這玩意要是弄丢了的話,行政部的非得打死我不可。”
何為大概掃了幾張照片,拿上東西就準備離開,給人家吓了一大跳,趕緊就一把攔住了他。
“那我拍兩張行吧?”
“拍可以,主要這玩意是孤本,老董事長在的時候,他還每年都要要去看看呢。”
老厚一摞了,何為負責翻,蔣方義負責拿相機拍,每一張都不放過,大廚就在一旁看,也不知道他倆弄這玩意有什麼用。
“哎,你們那個新董事長,跟老董事長到底是什麼關系啊?”
過程實在是太無聊了,何為就打聽起了八卦來。
“我哪兒會知道這個,你們辦案子,就沒打聽打聽,我們老董事長是不是在外頭還有别的私生子?”
“别的?他也是私生子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董事長以前平時也不住這兒,集團總部早就搬到上海去了,也就是這幾年,不知道怎麼了,他們突然回來辦公了。之前我就聽說啊,董事長這心髒病,越來越嚴重了,後來集團内部,開始拉幫結派,因為他沒孩子嘛,所以大家想的都是他肯定會在高管裡面選一個來挑大梁。”
“那那個黎景琛——是什麼時候進的你們公司?”
“這我就更不知道了,聽說他以前是在國外上學生活的,這兩年才回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跟我們老董事長到底是什麼關系,反正看起來吧,這人還行,對我們這些出苦力幹活的人,也很客氣,待遇也不錯。”
“那——你們公司那些元老,就心甘情願地服他?他一個年紀輕輕的毛孩子,就這麼當上老大了?”
“哎呀,我的警察大哥,你這不是又廢話了嗎,我一個廚子,怎麼會知道人家大老闆的事呢?再說了,他們服不服氣的,也不影響我每個月的工資啊,你說是吧?”
蔣方義在一旁邊拍邊看,那個看起來已經年過五十的大叔,竟然管何為叫大哥,他倆這論輩,實在是讓人看不懂。
“拍完了,好!謝了啊,回頭來找你喝酒。”
“得了吧,大半年也不見你休息一次的,還跟我喝酒,忙去吧,我記着呢,等你以後退休了,咱倆再慢慢喝。”
最後蔣方義實在是忍不住了,剛一上車就拉着何為問了起來:“何隊,你倆這算是什麼關系啊?”
“他呀,以前工廠下崗之後,就來了這酒店當學徒,後來被人誣陷偷了東西,我幫他澄清了,後來我倆就認識了。再加上那時候我老是在這一帶轉悠,慢慢慢慢地就處成朋友了。”
“你們倆還一起喝過酒?”
“以前每年過年的時候,他們酒店都正好是旺季,廚房得值班,我放假了就來找他喝兩杯。不過現在已經好多年不喝了,畢竟現在也輪到我值班了。”
“那你倆這是忘年交啊,他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大了吧?”
“他孩子已經死了,跟我聊天,算是排解排解吧。走吧,回去處理這些照片去,咱們且有的忙呢。”
話到一半,何為就調轉了話題,不想再深聊下去,蔣方義也看得出來,那個老大廚的孩子,應該不是正常死亡的,所以他才會跟何為有那麼多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