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積雪如同綿密的羊毛毯,鋪滿了每一寸土地,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着清冷的光。
停在後院的古董車引擎再次發動,嗡鳴聲迅速傳遍院落。
晚間,吃飽喝足的弟子們勾肩搭背陸續走出飯堂。向震眼尖,向離耳力也不錯,這兩人發覺院牆後面的車子消失不見,相互使着眼色。師兄弟們在一起相處久了,往往一個眼神,對方便能讀懂。
尚不及去内院通報院長,向離轉身的功夫,發現甯欣師姐正端着食盒跟在後面。他剛要開口,一眼瞥見師姐那雙淡然的眸子,又生生閉上了嘴。
“師姐,邊小姐好像開車回去了,咋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呀。” 向乾提着保溫桶,自向離身後探出個腦袋來,真切發問。
盡管壓住了自己這張嘴,可向乾這不分場合的毛病,他是真真攔不住。事已至此,他索性一把拉過向乾,不由自主念叨:
“問問問,問個不停,邊小姐愛上哪上哪,關你屁事,一張嘴天天管不住。”
話音落地,甯欣腳下的步伐明顯遲滞。向離方才捂住心口,後知後覺,暗道自己怎麼跟向乾師兄一樣昏頭,師姐可千萬别聽到心裡去。
“哎呀,師弟你這麼兇作什麼!别把我湯桶給灑了。”
向乾不明所以,平白無故被向離拽了下衣領,差點摔個踉跄。
甯欣目光銳利,她眼見向乾腳下不穩,擡起手腕順勢一拉,待這人站穩在雪地上,手上的保溫桶便也被師姐一齊收了去。
“今年立冬也是對你們寬待了,要是再這樣松散,那以後就改成卯時起早,每天多練一刻鐘。”
“啊,為什麼…… 師姐……”
話音落地,衆師兄弟們後背一緊,紛紛四散而去,隻留向乾在原地一頭霧水,他剛要發聲,又被身後的向離、向震一齊捂住嘴巴,架出後院。
山間的風雪徹底停歇,青石磚上的雪坑漸漸收攏,形成水窪,迎着寒冷的低溫再度凝結。
甯欣自小生活在山上,對院内一磚一瓦熟悉無比,即便蒙上眼睛也是暢行無阻。可後院距離内殿不過幾十米路,她今日倒是走了很久。
内殿銅門被敲響時,甯白同仍端坐在書台前練字,紙面筆鋒一撇一畫,不見往日銳利之氣。
甯欣踱步到案台将食盒打開,光潔的瓷碗盛滿飯菜,端至父親面前,她不提下午的事,隻單單說了句:“今天向震炖的羊肉不錯,您嘗嘗看。”
“好。”
甯白同擡頭瞧着日漸消瘦的女兒,滿心滿眼都是心疼。他接過碗筷放到一旁,拉着女兒的手,鄭重其事開口:“阿欣,你跟我說實話,你跟邊聽白是不是…… 真得…… 下午她來找我說…… 要帶你走……” 話語停頓片刻,那句荒唐的 “結婚” 一詞,甯白同實在開不了口,轉而換成,讓自己更能接受的用詞。
甯欣不明事情始末,于是避開話題,她見父親神遊憂思,剛說了句:“硯台摔碎了,等哪會下山我再物色一塊。”
甯白同了解女兒脾性,倘若是假的,甯欣會笃定否認,若是真有此事,甯欣也會與自己開誠布公,不應該是這副寡言少語的模樣。
好端端的人,怎麼去了趟山下,就變了調子,念及至此,他眼中寒芒四射,奮力拍桌吼道:“是不是邊家欺負你了!還是逼迫你…… 簡直…… 簡直!罔顧禮義廉恥!”
甯欣眼見父親因着發怒,手腕顫抖不止,便立刻抓緊他寬厚的手掌,開聲安撫道:“沒有,邊家對我很好,在 G 城她也護着我。隻是我現在不想提起她,也不想見她,您以後也别再說了。”
“好好…… 不提了,不提了……”
甯白同輕捂胸口,語調間仍透着擔憂。他已下定決心,若是邊聽白利用手段強逼明鹽山,強迫甯欣,他大不了帶着弟子們離開,另尋個安身之所,隻可惜這書院的百年傳承,毀于他手。
甯白同剛想開口向女兒道明事情原委,腦中忽然又閃過邊聽白退出内殿前的最後一句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