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黃相間的士在城北新建的一座高檔公寓樓停下。
夜幕籠罩着寂靜的街道,昏黃的路燈在路邊有氣無力地散發着微光。
邊聽白給過車費,随手關閉車門。風悄然吹過,撩動她額前碎發。身後跟随的車子,在黯淡的光線中若隐若現。她心中相當了然,成康安不會如此輕易放下戒心。方才酒局上,身後的服務生為自己倒酒時,銀晃晃的餐刀映射出木制托盤下的黑色槍口。
赤裸裸的試探與威脅,不言自明。畢竟成康安車禍時駕駛的車輛出自她手,買通司機将汽車的刹車、油門線改造,也隻是再等待恰當的機會,一擊必中。
隻不過撞毀成康安車子的确另有其人。
夜無星點,隻餘殘月。無法掌控的不安感與長久不消的恨意融合酒精,轉變為眼眸裡莫名躁動的欲念。
她步履有些不穩,急不可耐走進樓道。這裡曾是她某一位情人的住所,由她出資贈與。進入房間,屋内彌漫着陌生的柑橘馥奇香調,女人驚訝她的突然造訪,甚至表現得神情恍惚。許久後,溫彙眸光潤澤主動埋進她懷裡。
她在落地窗前親吻她,算作她乖巧?馴順的獎勵,然而待二人纏綿輾轉至不透光的角落時,邊聽白卻又輕輕将她推開。
溫彙錯愕之際擡眸凝視,她在小白的眸子裡看不到任何情緒與情欲。失而複得,得而再失的心情讓她瞬間盈滿淚花:“小白....你一直都不愛我對嗎?”
“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怎麼不愛,愛她的活力,愛她的脾性,愛她的柔軟,愛她的不配合。邊聽白将年少時的偏愛之人一一拆開,所有特性公平公正的出現在她每一任情人身上,是用來消遣的替代品,是用來暴露弱點的煙霧彈。
“别再想那些無意義的事。”
邊聽白答非所問,薄唇停留在她脖頸,給予她短暫安撫。溫彙在床上一向乖順至極,此刻卻一反常态在小白鎖骨重重啃咬,喃喃道:“讨厭你,恨你!”
二人沒有進行到最後,某些平衡一旦被打破,自然無法繼續延伸。
邊聽白半靠在質地柔軟的床尾凳,領口被扯掉一枚扣子。她無視手機屏幕上數個未接來電,無視霧化玻璃内因過渡抽泣而顫動的酮體,屬于她的時間在寂靜中悄然流逝。
直到夜裡兩三點,耳邊的隐形耳麥傳來訊息告知樓下監視車輛已經撤離。她再次起身出門,坐上出租車直奔醫院而去。
醫院的走廊裡彌漫着消毒水的氣味,燈光略顯清冷。邊聽白腳步匆匆來到病房前,輕輕推開門走到床邊。躺在病床上的祖母面容憔悴而蒼白,陷入了危險期,神智不清。
邊聽白坐在床邊的冰冷長凳,輕輕握住祖母手背。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到來,祖母意識竟稍稍有了些轉醒的迹象。她那渾濁的雙眼努力地睜開一條縫,用極其虛弱卻又飽含深情與憂慮的聲音,吃力地拉着她的手,喃喃說道:“好孩子,别再執拗下去了,放下這一切.....不要...不要釋放基金,答應奶奶.....答....”
老人彌留之際仍在擔心,日後沒有家族基金的無償捐贈,将會有多少個孩童孤苦無依。原來時常陷入迷離狀态的祖母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她沒有責怪邊家最後一個孩子,隻是想她放下......想用自己的死亡讓她放下。
邊聽白死死咬住嘴唇,直至嘴角破潰也久久不願回應。
她努力不讓自己開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十年來的日日夜夜,她活在無盡的痛苦與孤獨裡。奶奶是知道的,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放不下,根本放不下。她本可以父母安康,常歡膝下。一切一切的結果,當中有他人造成的,也有邊家自己造成的,人的欲望總是貪得無厭,她隻有将這源頭徹底連根挖去。
直到祖母合上雙眼徹底入眠,也沒有等到孫女那句放下。
心電監護儀的屏幕上,原本規律跳動的綠色折線,突然變得雜亂無章。折線的起伏越來越微弱,最終化作一條筆直的線,伴随着尖銳而又冰冷的長鳴。
醫院走廊外,陸律師正語速飛快地解釋相關事宜,甯欣慎重思考後在對方遞過來的确認函上簽字。随最後一筆落下,病房内儀器的長鳴相伴而來,聲音尖銳凄厲,穿透心髒。
她臉色驟變,顧不上與律師再說什麼,轉身就朝着病房飛奔而去。陸律師也緊跟其後,兩人沖進了病房。
病房内,邊聽白跪坐在地緊緊抓着祖母的手腕一言不發,而病床上的祖母已然沒了呼吸,面容平靜安詳又似乎帶着絲遺憾。
此情此景,甯欣的淚水奪眶而出,盡管與祖母相處隻有短短幾月,但早已将其當作親人。她見邊聽白完好無損的坐着,褶皺的襯衫領口掉了枚扣子,露出鎖骨上紅色咬痕,憤怒瞬間占據心頭,沖過去憤恨地抓着她的衣領,大聲質問:
“奶奶進醫院的時候你去哪裡了!拍賣會早就結束了!為什麼不接電話?奶奶一直念着給你名字!一直在等你!剛才來了好多人,有記者有律師還有你公司的親戚,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他們說你去了哪裡!”
“如你所見,見客...”說完,邊聽白眼神空洞沉默不言,似乎聽不見任何質問,似乎在後悔方才應該答應奶奶放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