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那幾個人,但是不要動,等到糧價的事快解決了,再殺雞儆猴。若是他們還有動作,把苗頭掐滅即可,不要打草驚蛇。這件事交給萱萱,彤管使随你調任。”我吩咐,“陳蘊,開各郡縣廣濟倉的事情交給你,務必盯牢每個倉吏,不能讓他們從中貪污,謀取私利,一定要保證廣濟倉的粟米流入市場,控制糧價。傅妁、馮曦、小蠻,你們三人分别負責開倉的文書撰寫、糧種篩選和市價規定,我給你們放令牌,可随意出入治粟内史衙門,參閱檔案公文,與劉勉鄭遼等人參政議政。若有人阻攔,上報萱萱,叫她去拿人就行。”
“是。”彤管閣衆人齊聲應下,好似就在等這麼個機會讓她們證明自己。
政令一下,我便叫人盯住麟趾殿。裴開項隻去了一次便再沒進宮。沒過幾日,前朝後宮便傳出了皇帝要封後的消息。早朝時,也有不少大臣們提請,說陛下年紀小又體弱多病,需要一個皇後照顧陛下,替陛下管理後宮、早育子嗣。
多正常合理的理由啊,我根本沒有拒絕的道理,隻能應下。
太常與宗正篩選出合适的人選拟定名冊,我這邊一冊、姜旻那邊一冊。翻開一看,裴季蕙的名字赫然在列,還排在第一個。
十七歲的姑娘,比姜旻大了整整四歲。當初肖溪才十五歲姜旻都招架不住,何況是美貌機警的裴家女。
裴開項這是下了狠心要與我鬥到底,為此不惜将裴開岫的女兒送上皇後的位子。
再怎麼拒絕也于事無補,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也好安撫一下裴家的情緒,讓這出戲能繼續演下去。
我前後花了五天的時間,熱熱鬧鬧地在國庫裡挑選了十箱寶貝。整個未央宮都知道長公主為了給自己的皇帝弟弟選聘禮,将少府折騰得腳不着地暈頭轉向。
聘禮被風風光光地送去裴府,裴開岫在裴開項的陪同下滿面春風地接過聘禮,叩拜三下,高呼:“謝殿下恩典。”
太史令選定了兩個月後的好日子,宮裡緊張又忙碌起來。
看着滿目張燈結彩,未央宮久違地變得熱鬧起來,不管走到哪個地方都是紅彤彤的。
封後大典。阿旻竟然要成親了。這讓我覺得恍惚。仿佛昨日他還在我與母親的懷中睡覺,明日便要為人夫為人父了。可他不早就做了這個國朝的君父了嗎?他沒有那樣的能力。他成親封後也不是因為他長大了,而是他憎恨我、怨恨我,想要對付我将我拉下高台。
我曾經也對婚禮、對婚姻有過很高的期待與向往,期待它們能帶給我快樂自由與幸福,但如今我知道它們沒有這個能力。我不會快樂,姜旻也不會。
封後大典上,皇帝陛下難得露面朝見群臣。姜旻似乎長高了,可又變瘦了,掖庭剛修整過的吉服穿在他身上又大了不少。太陽高高挂着,刺目的白光自上而下地照射,冕旒的陰影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神空洞又詭異。
裴季蕙身着殷紅雲崖紋深衣,發髻高挽,配以瑪瑙、琉璃、玉石、金銀等首飾,整個人端正大氣,熠熠生輝。她款步從太廟階下走上來,身後是恭敬肅立的裴家人——真是鐘鳴鼎食之家,曆經四朝,裴家封侯拜相、為官做宰的人實在太多,底下前面三四排全是他們的人。
裴家長輩站在前頭,裴開項裴開岫并立,裴仲琊裴林琅緊跟其後,更别提後面浩浩蕩蕩的小輩。
我頭疼地閉上眼睛。
轉頭看見站在姜旻身邊的裴季慧,我更加頭疼地閉上了眼睛。
“禮法天地,敬告神靈——”
“先祖在吉,敬告宗親——”
禮官唱詞,姜旻與裴季蕙一一叩拜。末了,敬香娛神,奏樂退場,慶典開啟。
煙花在空中綻放,鑼鼓喧天,我于鼎沸人聲中目送我弟弟與他的妻子離開。
裴季蕙走過我身邊時,悄悄地瞧了我一眼。我擡眼看她,她沒有絲毫膽怯,朝着我微微一笑,牽着阿旻的手步下台階。
裴仲琊站在階下仰着頭,不知是在看他的妹妹還是看我。他面色蒼白,嘴唇微微發紫,厚重寬大的禮服罩在身上沉重又繁複,好似下一刻就能将他壓死。
我垂眸不再看他。初夏的太陽曬得我腦袋發暈,不知為何眼前一黑,我急忙示意萱萱扶我。一雙有力的大手将我攙住,往懷裡帶了帶,宋君若低聲問道:“需不需要宣太醫?”
我趕忙搖頭:“不用!不需要……”
衆臣散去,裴仲琊仍舊留在原地看着我。
我的眼神掠過他,望向正在漸漸走遠的田議,遙遙一指:“晚上,宣他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