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沖本就是父親手下的人,他就是我們的人!”
“父親在時他不過一介小人,就是個庭院裡灑掃點燈的人,連父親的面都不曾見過。如今父親去世,他狐假虎威充大王,你還當真把他當塊寶!”
臣子在外,我們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心中氣血翻湧,不由得氣喘籲籲,吵得面紅耳赤。
我指着母親的牌位,直直盯着他:“你讓我對着母親坦白,那好,你也給我說說,魯南五王虎視眈眈、伺機而動,你當真視若無睹,穩坐長安求太平?”
“我并非求太平。”年幼的身軀撐不起帝王寬大的禮服,衣袂裙裾堆疊,姜旻看着我,“我是你的兄弟,更是你的君主,你應該理解我支持我,永遠在我的背後看着我!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駁我違逆我!”
煩躁的心突然安靜下來——我無法改變他,他也無法改變我,前路雖崎岖但也确實隻有那一條路了。
我仍舊跪在蒲團上,姜旻氣勢洶洶地看着我,我卻沒有任何回應。他咬牙還待說什麼,手方才舉起來又重重落下,甩袖離開。
禮官從外走來,跪在我身邊:“殿下,祭祀已畢,可以起程回宮了。”
我沒有起身:“你是雲夢人?”
禮官顯然有些訝異:“回殿下的話,正是。”
“我聽聞荊楚大地奇人異事頗多,擅巫術占蔔之人甚衆。其中有一占蔔之法曰筳篿,你可會?”
“會。”
“替我蔔一卦。”
禮官拱手:“回殿下,筳篿占蔔不必微臣動手,您自己便可親自問神。隻需拿兩隻杯筊,叩拜神靈祖宗,言明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所求何事,所願結果為何。此後擲杯筊三次,若皆為聖筊,則此事已得神明許可護佑,可為可成。”
“若非聖筊呢?”
“那就說明此事難為難成或者仍需等待時機。”
“替我尋兩隻杯筊來。”我望着台上母親的牌位,“我有一事,需詢問太後娘娘。”
——女兒姜毓卿,居未央宮廣明殿,今有一事請示母親,還請母親示下。女兒與姜旻一母同胞,手足情深本不該惹阋牆之禍,然姜旻年幼莽撞、無知妄作,恐難成大器,陷大齊江山于危難之中。女兒今望代弟行事,籠納大局、安定朝綱,平五王之亂,興大齊之邦,其間難免起腥風血雨之事,絕非女兒本意。手足相殘亦為母所不忍見,今借此時機,向母親問罪,還請母親原諒恩準。
杯筊落地,啪!一陰一陽——聖筊。
我拾起杯筊,重新擲地。
啪!一陰一陽——聖筊。
我重新拿起杯筊,高高舉起重重抛下。杯筊上下彈動,一隻翻滾着跑進了祭台下,另一隻穩穩當當地停在我面前——陽面。
禮官見狀,連忙起身去拾。
“不用撿,我看見了。”
禮官身形一頓,站在原地回頭看我。
太陽偏斜,雲片遮蔽,金光從母親的牌位上落到我頭頂,似乎有一股暖泉暢通了我的四肢百骸,周身輕盈、暖意融融。
“我看見了。”我道,“是三聖筊。”
祭台上的香燭仍舊燃燒着,祥雲般翩然而去。殿外忽然飛來幾隻白鶴,于祭壇中央引吭高歌。禮官、方士、侲子頂禮膜拜,高呼神仙顯靈降世,天佑大齊。白鶴邁着曼妙的步伐圍繞着人們走來走去,在裴開項面前停下。它們湊到他近前端詳,轉頭又朝我走來。
裴開項立在祭壇外一動不動,順着白鶴的身影注視着我。
白鶴進殿,圍着我踱步。它們的羽翼潔白如雪,身法高貴典雅,恍若谪仙降世。
我伏下身子,虔誠叩拜:“多謝母親,女兒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