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的威脅就在眼前,但是澤天昊一點都不懼怕,他下了馬,然後一步一步,慢慢踏上台階。
“我說話算數,你要是敢上來,我真的會殺你。”毛智鈞率先害怕起來,他的手止不住的發抖,但是眼神堅定。
尖銳的劍鋒抵到澤天昊的胸口,身後的士兵立即緊張起來,紛紛湊上前,刀刃在風中嘩嘩的響,帶着噬人的寒意。
“滾!”澤天昊猛地回頭,眼神兇狠。身後的士兵恐懼不已,不敢再向前半步。
轉回頭,澤天昊看了眼洛銘芗。洛銘芗深知他所思所想,走上前,擡手壓住毛智鈞的手臂,道:“讓他過去。”
“可是……”毛智鈞害怕他會傷害連慧宇,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是見洛銘芗朝他搖頭,他思索一番,放下了手。
澤天昊,也曾是他的哥哥,他應該相信他的,相信他不會傷害連慧宇,不會傷害曾經的兄弟。
毛智鈞側身,讓澤天昊走進保護圈中。
澤天昊慢慢靠近連慧宇,在他身邊蹲下,忍了許久的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連慧宇的手背上。
連慧宇慢慢擡起頭,眼神陌生,像是看着一個陌生人般看着澤天昊。過了好一會兒,眼神裡才有了些熟悉感,然後眼淚就跟着一大滴一大滴的掉落。
相顧無言,隻是同悲。
如此場景,周圍的人都驚住了,尤其是榮軍,一時間不知道台階之上的人是敵還是友,該抓還是該放。
“我們該怎麼辦?還打不打?”士兵輕聲問。
“不知道。其實這樣也好,畢竟是舊主,我也不想抓他。”
“可是怎麼可能不抓呢?薛大将軍就快到了。就算薛大将軍不抓他,皇上也快到了,他躲不過去的。”
……
是啊,他躲不過去,從他下山來,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起初,他還有些害怕,但是現在,此時此刻,他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憧憬,因為楊勳在那邊等着他,他并不孤單。
連慧宇對澤天昊說道:“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今後,你要繼續護着将士,護着百姓,拜托你了。”說完,連慧宇忽然搶過澤天昊腰間的佩刀,然後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意識逐漸模糊,他的耳邊是焦急、慌亂的喊叫聲,一切都亂糟糟的,但是他的心格外平靜和清晰。他作為宇國的君主,以身殉國是理之自然,作為楊勳的愛人,生死相随是情之所以。于情于理,他都沒有做錯。
正陽宮在不遠處轟然坍塌,火星飛濺,濃煙彌漫。洛銘芗站在煙火之中,看着相擁而逝的好友,看着深埋塵土的愛人,忽然張開雙臂,昂首望天,任由雪花、火星落在他的身上。
“啊——!”洛銘芗悲呼。
……
天亮後,在黎辰溫趕來之前,洛銘芗獨自一人離開了大景城。他什麼都沒帶,隻帶了圖窮,一路抱着,如視珍寶。
出了城門,他往連雲峰的方向走,剛走沒多久,在鄉間小道上,白雪覆蓋的枝丫下,看見兩個青春少年朝他招手。一個文雅隽秀,一個英氣逼人,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連慧宇和楊勳。
十多年前,他們也是如此的年輕。他們一起亡命天涯,一起闖蕩江湖,一起建立宇朝,一起面對失敗……他們一起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可是如今,竟隻剩下他一個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洛銘芗忽然好想他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想他們,這份思念讓他抑制不住,就像崩潰的堤壩,怎麼都止不住。他忽的大哭起來,坐在地上,哀嚎聲響徹山林。
毛智鈞和宋玄明吓到了,不明白為什麼洛銘芗看到他們會哭得這麼厲害,明明……該哭的時候應該是昨晚。
毛智鈞和宋玄明跑過去試圖扶起洛銘芗,但是怎麼扶都扶不起來。毛智鈞焦急地問道:“怎麼了?是哪傷到了嗎?銘芗哥哥,你不要吓我,你……你到底怎麼了?”
洛銘芗沒回答,隻是哭。
“你……”毛智鈞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宋玄明朝他搖頭,他立馬住嘴。
宋玄明在他耳邊難過的說道:“許是想念連大哥和楊大哥了。”
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毛智鈞扶着洛銘芗的手慢慢松開了,他好像懂了。有些沉重的痛苦在當時是意識不到的,隻有等到過了一段時間,在不經意的瞬間,才會忽然感受到,然後便痛不欲生。
他像洛銘芗一樣,蹲坐在雪地上,默默流淚。均是心頭難棄之人,要哭便一起哭吧。
毛智鈞哭,宋玄明也跟着哭。三個大男人坐在鄉道邊上一起流淚,這樣的場景實在有些滑稽,甚至是丢臉,但是,他們并不在意。
雪落在白雪之上,悄無聲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鄉道上出現一輛雅緻飄香的馬車,車簾掀開,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從馬車上下來,她帶着半截面罩,看不清全臉,但從花瓣一般的唇形,尖俏的下巴,流暢的下颚線便可知曉她長得美豔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