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五髒六腑吐個幹淨,要将所有濁物吐個幹淨,最好能死在此時此刻。
九霜對他的劇烈反應始料不及,喚來醫者,卻被菡萏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
菡萏披散着頭發,恨意滔天的眼盯死九霜,指着新任魔王,猶如陰司索命的閻羅,一字一句道:“九霜,你我恩斷義絕。終有一日,你會命喪我手。”
後來,菡萏好幾次刺殺,都被九霜躲避。
九霜沒有殺菡萏,隻是某一次,差點死于毒蠱的魔王突然想不通,為什麼先生會這麼恨他?
從前他無能弱小,菡萏對他态度溫和,從不說重話;現在父兄墳頭草都長三米高了,他是魔界之主,菡萏卻惡語相向,要他的性命。
九霜不能理解菡萏的恨,亦不願放了他。
一直到某次,菡萏趁着九霜虛弱,在舊日魔宮侍從的幫助下逃到三界邊境,卻還是被九霜抓了回去。
這一下,九霜被徹底激怒。
他砸了殿内所有的擺件,額間跳動的青筋,脹紅的脖子,不斷顫抖的手,都昭示着這個男人處于怎樣的暴怒。
這是九霜除拜師外第二次展露他真實的情緒,菡萏不害怕,隻覺得可笑。
原來他也有情緒啊,他以為他早沒了心,菡萏如是想。
這場失敗的逃離,造成的後果就是九霜封存了菡萏的靈脈,杜絕他接觸蠱蟲的可能。同時大興土木,打造了個從前菡萏提過的一處人界園林,将人囚禁在此。
他做這一切,菡萏都不曾有過情緒波動。
直到九霜把暗中幫助菡萏的侍從和所有魔宮舊人押到他的面前。
菡萏知道他要做什麼,想要阻攔,卻被九霜捆綁着不能動彈。
将要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絕望,無論菡萏怎麼哀求服軟,九霜還是殺了他們。
紅豔豔的鮮血從他們身下流淌,有些人死不瞑目,眼中或是憤恨或是不甘。
菡萏望着這一切隻覺得荒唐,他躺在地上,呢喃着讓九霜把他殺了。
而九霜在菡萏出逃後,他擯棄了過往的勸慰,冷冷道:“先生如果想死,我不介意讓更多人給你陪葬。”
他蹲下,一如當初俯視蒼郦般垂眸望向菡萏,逆着光看不清表情,隻聽見聲音很冷:“先生,我還沒有報你的恩情。好好活着,否則我會讓九泉之下的人也不安甯。”
九霜離開了,地上的屍體也被清掃幹淨。
隻剩下菡萏躺在地上,來來去去的宮人沒有一個人敢多看他一眼,他卻覺得他是赤身裸體的。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西移,月光灑進室内,照在他身上,一片冷白。
菡萏閉上幹澀的雙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再次睜眼,頭頂依舊是熟悉的帏幔。
菡萏坐起身,緩了緩,散去腦子裡塵封的往事。
他推開門,正對上九霜捧着蓮花朝他走來。
“先生醒的早,清晨的花最新鮮的,給先生。”
縱使這些年菡萏已經不似當年激進,能夠心平氣和地與九霜虛與委蛇。但他不得不承認,臉皮這東西真的是天生的。
他還是沒法做到昨日撕破臉,而今日言笑晏晏。
菡萏沒有接那束花,他看着九霜的臉色,道:“這些年,你也不好受吧?”
九霜拿着花的手一緊,很久了,菡萏上一次這樣和顔悅色與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他都記不清了。
“你與敓蠱共命,它已經掏空了你。現下你快要不能控制它了吧?隻好再一次掀起亂獸潮攫取妖力。可是九霜,上任龍王獻祭的龍力反噬的教訓你還沒有吃夠麼?何況這一次,驺楓他們早早應對,你怎麼赢?”
菡萏淡紅的唇吐露譏諷:“蠢。”
九霜貪戀地望着他的臉,再一次将遞上荷花。
這一次,菡萏接了,不僅如此,他還摸了摸嬌嫩的花瓣。
在九霜眼裡,這是一種象征着先生開始理解他的信号。
隻可惜,還不等他生出高興的情緒。下一秒,那朵嬌花便在菡萏手裡撚落成泥,汁水流滿手。
九霜與菡萏對望,一個目光深深一個無懼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