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彎了眼驺楓彈起身,俯身盯着玉奴一對秋水剪瞳,露出幾分真情實意的笑:“高興了?”
“嗯。”
“從小到大就這副德行,但凡不高興了一定要拿我出氣才高興,好好珍惜我吧,你看看這妖界有幾個身份貴重的甘心低三下氣哄朋友的。”
玉奴不知被哪一句刺激,很快又不笑了,收斂神色:“怒獸場的事,你隻打算處理一個樓邑?他雖有錯,但不是主謀,想拿他打發龍族,恐怕遠遠不夠。”
談起正事,驺楓也不複先前賣癡讨打的模樣,肉桂色的眸子流露淩厲鋒芒,手中撩起玉奴的一縷發把玩:“自然,怒獸場的事要是不處理好,就被那幾條龍拿捏了把柄。”
玉奴神色不明:“樓邑背後可是狐族,你也舍得?”
驺楓一臉納罕:“為什麼舍不得?”
玉奴不回望他的目光,盯着窗台上的玉壺春瓶裡的影子發愣,“川甯,你不是很喜歡她嗎?”
一直到玉奴提及自己那位清冷孤傲的側妃,驺楓似乎才想起來有這麼個人,托腮恍然:“是哦,川甯是狐族的,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玉奴說不上什麼感覺,明明早就應該知道驺楓是這種反應,卻還是希望他能摒棄個人感情,公正處理這件事。
如今最後一層希望破滅,玉奴也沒有想象中難過,隻是絲絲縷縷的無奈湧上心頭。
到頭來,還是比不過。
“怎麼不說話?”驺楓戳了戳他緊抿唇角處小小的梨渦。
玉奴側首避開,平靜道:“沒什麼,王上若是想大事化小,我便着手安排後續事宜,耽誤太久容易給留下話柄。”
驺楓眼疾手快抓住起身擡步之人,無奈道:“什麼時候改改你的性子?能讓人把話說完不?”
玉奴胸口堵得慌,怕一張口就要罵人,驺楓深邃的五官此刻也厭得很,怕忍不住啐他一臉,生生别開目光。
驺楓攥着他的雙臂,不準人回避。
殿内明亮,玉奴卻隻能看見驺楓一個人低聲說:“我知道怒獸場是你的心血,你想給那些妖一個機會。現在被人糟踐成這樣,你放心,不論是狐族還是别的什麼妖族,一個都逃不了。玄稷那條龍能為了兒子怒發沖冠,我也能!不然豈不是被比了下去?”
玉奴的悸動湮滅在最後兩句話,品了品,表情古怪地詢問:“你把我,當兒子?”
回答他的是驺楓飄忽的眼神,殿内蔓延着死寂的沉默。
“驺、楓!”
“沒大沒小!嗷!别打臉、别打啊!”
***
清晨,天光熹微,女子獨坐在廊橋下。霧氣尚未散盡,如同輕紗籠罩着她,留下潮濕的涼意。
“小姐!”
抱着披風的侍女遠遠窺見女子凝望着兩邊绯紅芍藥出神的情景,匆匆跑來替她裹上披風,系了個漂亮規整的蝴蝶結仍不忘抱怨。
“小姐,你總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日日對着這一株芍藥,整夜整夜地不睡,身體怎麼吃得消?”
女子淡淡道:“無事。”
侍女不依不饒:“怎麼無事了?前些日子你就病了一場。雖說我們不似人族一般弱小,但再好的身體也禁不起小姐你這麼糟踐啊。這後宮也不是個安生地方,幸好大王垂憐,才……”
“他是個好人。”女子出聲打斷,警告道:“但下次我生病,不許你再跑去請他。否則,你就回族。”
侍女被她冷淡的神情吓住,卻依舊仍不住問:“為什麼啊?自從小姐你進宮,大王十次總有八次來你這兒,大王待你可比族中長老親厚,你孤身一人在這諾大的宮殿,隻能依靠大王了。”
女子淡漠的神情分毫未變,隻說:“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終身,立身本就隻有靠自己。後宮不平靜,我應付得來,不需要告訴他。再有下回,你就回族,我這兒容不下你。”
“我知道了,再不敢了。”侍女見她認真,嗫嚅道。
“對了小姐,少爺想見你。”
“不見。”
“為何不見?”
男子略帶沙啞的聲音自月洞門傳來,帶着些親昵:“阿姐數年未和家中親人團圓,不想阿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