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族領域,四季如春,翡翠似的綠草在微風下搖曳,山岚籠着黛山,山泉水清澈透明,順着溝渠流入溪河。
寬廣的大地上繁花景簇,蝴蝶繞花嬉戲,幾隻垂耳兔白毛蓬松柔軟,蜷成一小團,埋首吭哧吭哧咀嚼着苜蓿草,安靜又可愛。
“嗖!”
箭聲喧阗,兔子吓得顫抖,旋即驚慌四散。
“好!小姐射的好!又快又準!瞧瞧這準頭,正中櫻桃中心!”
随從見羽箭中了,紛紛喝彩。
朔月挑起絲絹,睜開一隻眼,望着紅爛的櫻桃彎起嘴角,重新戴好絲娟,嬌聲呵道:“再來!換成蓮子!”
衆人立刻附和,誇贊朔月無雙箭術。唯有憫星站在人群外,望向頂着拇指大小蓮子的仆役蹙眉,仆役臉上還留着之前櫻桃的暗紅汁水,此刻站在那瑟瑟發抖,蒼白着臉也不敢逃。
“嗖!”
羽箭破空而來,銀色錐形箭镞在陽光下反射一道冷白色光芒,這次朔月有些射偏了,箭鋒對準的不是碧綠蓮子,而是仆役麥色的頭皮。
千鈞一發之際,憫星一躍而起,徒手接過羽箭,風力如利刃,手心留下一道血迹斑斑的傷口。
“這……”
左右見此異變不知如何是好,仆役脫離險境,腳軟癱倒在地,大口喘氣,胸膛撲扇似的起伏不定。
朔月耳邊沒有如往常一般響起喝彩,疑惑揭下絲娟,望見憫星站在仆役身前,手中還握着她剛剛射出去的箭,血絲順着手指縫隙流淌,滴入深厚的草地。
“憫星!你做什麼?還不快讓開!”
憫星低頭,不退不讓:“你這是在拿族人性命胡鬧,族長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朔月眯起眼睛,語氣危險莫測:“你在威脅我?”
“屬下不敢。”
說着不敢,憫星腳下卻未移動分毫,顯然是要朔月放棄射箭。
“好啊好啊!”朔月朝左右随從厲聲呵斥:“你們都是死人不成!給我把他拖下去!”
“這,這……”
随從面面相觑,相互推诿,不複先前捧場的神氣,無一人敢上前動手。
憫星是兔族大将軍憫淮的遺孤,憫淮将軍武力高強,治軍嚴明,他在任期間,兔族一改往日孱弱之象,不僅嚴防死守住自家領土,還打了好幾次勝仗,從狐族手中奪回失去的疆土。
隻可惜憫淮在一場與狐族的大戰中亡故,一身銀甲執槍于萬軍之前,紅纓飄揚,牢牢守住邊境。
将敵軍打退一次又一次,他始終傲立在城池之上,凜凜身姿就像一座高山,擋住所有風霜雨雪。
直至援軍趕到,憫淮轟然倒下時,衆人才發現他早已力竭,全憑着一腔無上戰意堅持到最後,待族人趕到,家園得守,他才終于閉上了眼。
憫淮一生為兔族而戰,隻留憫星一個血脈,他死後族長朔晝将憫星接到身邊撫養長大,他算是朔晝半個兒子,在兔族的地位舉重若輕。
眼下哪怕是朔月下令,也無一人敢出手為難憫星。
看着左右畏縮不敢上前的樣子,朔月臉色鐵青,之前花燈節遇見不長眼的男人,眼下自家地盤了也使喚不動下人,她堂堂一個族長幼女和這些下賤的仆役有什麼區别?
怒火燒上心頭,朔月明豔的臉龐染上紅霞,她單步退後,手臂用力拉滿弓弦,如一輪下弦月,尖利的箭簇對準憫星,呵斥:“我說,讓開!”
憫淮素有“儒将”之稱,他的兒子繼承了他一脈相承的君子之風,面對威脅與危險,巋然不動,狹長眼眸不悲不喜凝望着朔月。
朔月被他眼中的無奈和縱容刺到,這算什麼?當她胡鬧?認定她不敢射出去麼?
心下發狠,指尖松動,箭羽如白虹貫日,尖鳴聲如雷鳴貫耳,朝憫星直射而去!
“月兒!胡鬧!”
女子從高空飄落,香袖拂去羽箭,空氣中霎時盈滿海棠香氣。
她身着鵝黃長衫,臻首娥眉,齒如編貝,輕聲嗔怪朔月:“怎可将武器對着自家族人,往日教導你的都忘了不成,快向憫星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