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視線相撞,其餘黑衣人烏壓壓站成一片,不知過了多久,一聲低沉的“好”響起。
黑衣男子點頭,幫秀珍扶起習商,“請随我來。”
習商和秀珍被帶離那條兇險的無人之路,跟着緩慢前進的馬匹,走到一駕馬車前,車輿前四匹高頭大馬不知等了多久,時不時低頭啃食路邊的青草。
黑衣男子下馬掀起帷裳,低聲道:“主子,人來了。”
“讓他們進來。”
“是。”
黑衣男子轉身,對習商和秀珍點頭:“請。”
習商牽着秀珍進入馬車内部,才發現裡面比外面看起來還要寬敞,一個男子披着件松垮的純白蠶絲綢衫,赤腳踩在車内軟榻上。
男子側眸看向習商和秀珍,朝嘴裡丢了顆紫葡萄,态度像是對待熟人一樣的随意:“來了?坐吧。”
秀珍有些窘迫的蜷縮腳趾,本就在嘈雜的市井中做了一上午生意,流了許多汗,又突逢變故,身上更混雜血腥、汗臭和灰塵泥土的味道,與眼前裝飾精良、香氣萦繞的馬車格格不入。
習商感受到秀珍的尴尬,緊緊握住秀珍的手,向榻上之人不卑不亢的回答:“多謝好意,但習某此時衣衫髒污,恐污了閣下的座駕,我們站着就好。”
榻上之人停止咀嚼,沉沉的看了眼習商,末了緩緩笑開,直起身子合攏好衣衫。
“無妨,坐吧。”見兩人沒有動作,他認真道:“你可以站着,你娘子可以嗎?她今日受驚,恐怕已經站不直了吧?”
見人沒有絲毫戲弄玩笑之意,習商扶着秀珍坐下,自己仍然站着:“多謝閣□□諒,但習某也不能污了閣下的好意,這樣就很好。”
“行。”食香閣主子不再多勸,給兩人倒了兩杯涼茶:“想比你們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我姓吳,單名一個禾。我也不和你們繞彎子,我一直派人跟着你們,想要秋意爽的方子。”
習商摩挲杯沿:“那麼,今天的事,是閣下安排的嗎?或者說,和閣下有關嗎?”
吳禾正色:“不,和我無關。”
但很快他又笑言:不過,我的确是等你們無路可走才讓屬下出手的,畢竟我是個生意人,太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是不會珍惜的,對嗎?隻有你們走到窮途末路,我的幫助,才最有價值。”
秀珍聞言驚訝擡眼,吳禾感受到她的目光,扭頭問:“怎麼?你覺得我不應該那麼晚救你們?”
秀珍觸碰到他的目光,如同被針紮到,驚慌搖頭:“沒有沒有。”
習商上前擋住吳禾探究的視線,回望吳禾:“那麼吳掌櫃,想要什麼?秋意爽的方子,習某願意奉上,當做今日的謝禮。”
“呵。”吳禾輕笑出聲,“習商阿習商,誰說書生百無一用?你這算盤就打得很精明啊。我現在是你們的救命恩人,秋意爽就能償還救命之恩了嗎?這方子我不需要你告訴我,問那幾個蠢人不就行了。”
“那你想要什麼?”
吳禾站起,赤腳踩上厚絨白毯,站到習商的對面,他比習商稍矮一點,微微仰視也絲毫不落下乘:“我原本是想要方子後來想要你娘子為我們食香居所用,現在我改主意了。”
“什麼?”
“我想要你來為我做事,習商,我從你的眼裡看到了曾經的我。”
習商的眼底好似浮了層白霧:“我不理解閣下的意思。”
吳禾收回目光,薄唇輕言,如同引誘凡人的妖:“你懂的。習商,你有大抱負,你有大志向,從前你可以自己騙自己為寥寥碎銀奔波,但經過今日之事你還不明白嗎?你甘于平庸,就注定保護不了自己想保護的人,任何比你強大的人或勢力都能随意拿捏你。今日的事,你還想再重新經曆一遍嗎?被人踩在腳底,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心愛之人被傷害,而你,因為無能,什麼都做不了。”
秀珍茫然的聽着兩人的對話,她坐在習商的身後,看見他垂在兩側的手漸漸收緊。
習商已經不像清晨他們出門時那樣清爽,他半邊肩膀血肉模糊,一隻眼睛腫脹到睜不開。一向散發着皂角香味的布衫此時被一塊塊髒斑覆蓋,發髻松散,發間還夾雜着泥塊。
但秀珍看着習商挺拔的背影,感覺到好像他周身的氣勢都變了。
吳禾的話像一記重拳砸在習商心上,他繃緊肌肉:“那些黑衣人男子是?”
“自然是我雇傭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秀珍看不見習商的神情,隻能看見他身側的手漸漸松開,随後馬車内響起習商低啞的聲音:“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