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如何熱鬧裴瑾之都不知曉,他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金丹和妖力相互搏擊,丹田内如排山倒海般撕扯翻湧,痛楚直擊靈魂,随後嘴裡一股腥甜,他便喪失了意識。
随後就是漫長的、無邊無際的黑夜,他一個人踽踽獨行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黑夜中撕扯出一線光亮,光亮愈燃愈盛,和黑暗相互博弈。當四周完全變成白晝之時,天空上開始浮現巨大的紅色細紋。
不知從何時,不知在何處,傳來了悠長的低語之聲。
裴瑾之心中驚訝,這不是他從前經常重複做的夢境嗎?!從他被黎溫激發體内龍族血脈起,就不再會夢到了,這幾年這是第一次。
從前隻能感受到其中力量卻不解其意的低語,裴瑾之如今都能聽懂,那其實是一種特殊的龍語。
龍族幼崽會在蛋殼内呆上百年時光,這個時候它們對于外界是有感知的。但一直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地方會讓幼崽感到不适,此時的龍語不僅僅傳遞外界信息,還會告訴龍崽它是誰、它的父母是誰、它現在在哪等等訊息,來安撫幼崽。
此刻,低語正在給裴瑾之說着龍族的曆史,從遠古時代到如今,十分詳盡。就這樣聽啊聽啊,突然裴瑾之感到一陣山崩地裂之勢,有一股力量強行灌入!很快他聽見有什麼碎裂了,他蓦的感到一陣恐慌。
裴瑾之被封印住了五感,再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令人安心的吟語也如同一下子被扼住咽喉,戛然而止了。
一陣金光閃過,裴瑾之感到自己自己周身都好似被重新包裹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裹挾着、壓迫着自己。體内力量下意識反抗,但很快就被鎮壓,最後偃旗息鼓,完全沉寂下來,如同一潭死水。
一旦失去了反抗,很容易就習慣這樣封閉的感覺,漸漸的裴瑾之沒有感到那麼難受和閉塞了。正當他逐漸适應時,他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畫面:
墨色暈染遠空,昏暗無邊。唯有地面上盛開着大片大片白色花朵,在黑暗裡點亮點點光芒。一個女子臉色慘白,額間墜着一片額羽,她慢慢靠近,額頭住一粒小石頭,裴瑾之感到一陣溫暖。
“阿崽,娘親隻能把你送到這兒了。我用七成修為壓制住你體内妖力,你會睡很久很久。不要怕阿崽,如果有一天你醒來發現身邊沒有人,不要驚慌,你沒有被抛棄,娘親一直都在。阿崽乖,你父親一定會找到我們的,我們一定會再次相見。我愛你,我們都愛你。”
明明耳邊什麼都聽不見,但女子的話卻憑空浮現到裴瑾之的腦海裡。
女子明明笑着的,裴瑾之卻從她的身上感受到無盡的悲傷。這種傷心如同連綿陰雨,沉沉的壓在裴瑾之的心頭,經久不散。
女子慢慢放開了他,裴瑾之也感到原先的溫暖不再。他視線越來越模糊,女子的身影也越來越小,變成一個小點,最後完全不見。
後來,裴瑾之再一次陷入深眠。外界鬥轉星移,滄海桑田,他卻在一座深山裡和衆多花草樹木一起不知歲月的昏睡。
直到某一天,一對獵戶夫妻聽到微弱的哭泣聲,他們剝開厚重的野草,野草上的晨露落下打濕了他們的鞋面。他們睜大了雙眸,看到在及膝野草中間,躺着一個白藕般的小孩,正睜着烏溜溜的雙眸,發出細細的哭聲。
“呦!怎麼有個小娃娃在這兒啊?還光溜溜的,這不凍壞了!”
女人驚呼,連忙把小孩子抱起,男人将自己打獵用來替換的衣袍裹在了小孩的身上,隔絕了山間沁涼空氣,娃娃漸漸地不哭了,睜着葡萄眼盯着女人看。
“哎呀,真可愛。”女人伸手摸小孩的臉,被小孩一點點大的小手抓住一個指頭。
女子笑得愈發燦爛:“真好。”
當她眼光落到小孩袒露的白嫩脖頸,生氣道:“也不知是誰家這麼狠心,□□的把人丢在這。這不是害人嘛!”
寡言少語的男人難得說話:“是,遇見了也是緣分。”
女人越看越歡喜,心裡生起個念頭,她試探道:“老裴,我們夫妻倆一直沒能有個孩子。這個娃娃是不是上天的恩賜?不然怎麼那麼巧,平日無人的山冒出個娃娃來,你看,我們要不要?”
男人見小孩好似聽得懂人話,烏黑明亮的眸子直溜溜的盯着他,好像在等他回答。
他們夫妻倆已經年過三十,一直沒有孩子,想來以後也不會有。今日能撿到這個孩子,的确是注定的緣分。
男人摸了摸娃娃軟若無骨的額頭,應承下來:“行!就帶回家吧!”
“好勒!”
女人抱緊娃娃,也顧不上打獵了,急忙拉着男人下山采買置辦東西。山間新雨後,土壤吸飽了雨水,綿軟濕潤,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山下走去,背影漸漸消失在缭繞山岚中。
裴瑾之微微睜開眼,就感到一陣刺眼的光亮。他的眼睛重新閉了回去,準備緩一緩适應一下環境。
“師兄!小師弟是不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