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用膳邊注意崔停清,女帝不貪嘴,放下碗筷,眼神中透露對崔停清的關懷,緩緩開口,聲音溫和:“天武此行,跋山涉水,不辭辛苦,破了疑案,緩天邺流言。朕聞之甚慰,卿家歸來,可有好好歇息?”
“回陛下,尚未。”
“朕深知卿之不易,特賜休假一月,歸家養精蓄銳或遊山玩水以解案件之疲。”女帝說完,轉頭看向書案。張從謹知道她要做什麼,立即扶着她走到案頭邊上,服侍她坐下。
女帝不過走數步,氣喘籲籲面色蒼白,崔停清于心不忍,“陛下,臣不急于一時。”
女帝沒有說話,擺擺手,親自書寫放假旨意。
“陛下隆恩浩蕩,臣感激不盡!”崔停清接過蓋了玉玺的手谕。
“如若離開上都城,叫上武藝了得的随從,”女帝坐在書案前語重心長地叮囑崔停清,“你為官尚未一年,旁人嫉妒眼紅,或覺得你已擋道,對你下手,也是有可能的。”
崔停清不解女帝為何會和她說這番話,見其面容慈祥,權當長輩對晚輩的叮囑,看在盧苒蔚和崔伯長的面子叮囑罷了。她行禮,“是。”
走出女帝宮殿,崔停清站在屋檐下看着空曠莊嚴的皇宮,不遠處的屋脊上有好些鳥蹦蹦跳跳,心中情緒複雜。她看到階梯下,宇文柏筆直的身影,傅粉何郎,霎時迷了崔停清的眼。
兩人并行,宮女内侍看到紛紛驚歎,才子佳人,見說風流極,來當婀娜時。許是他們臉上的神情過于客氣疏離,宮女内侍心生疑惑,總覺得他們不似尋常未婚關系,過于奇怪,為何奇怪,說不清道不明。
鳥群叽叽喳喳從頭頂飛過,崔停清走神,擔心天空飛的鳥會突然将落不該降落的排洩物,不顧上宇文柏欲言又止的模樣。
“陛下與你說了什麼?”宇文柏佯裝端着,心底的悶騷難以名狀。
“許我一個月假,旁的便是問了些柳轉運使的案子。”飛鳥過境,崔停清回答宇文柏,“我簡略說了幾句,如果陛下在意,讓程正卿送來卷宗。對了,柳轉運使的女兒,似乎在東宮,柳轉運使未死得消息她不知道?東宮那邊如此安靜?”
宇文柏走路的時候刻意離崔停清近了些,兩人寬大的官袍衣袖相碰,纏繞似難舍難分。他道:“東宮有太子妃獨孤雲雁,其他人難以掀起風浪。你可與陛下說,這些事情的背後都有瑞王的影子?”
“我是小小的大理寺理正,案件所有的證據指向宋節,宋節供詞無他人,此事便不是我負責的範圍。”崔停清懷疑宇文柏刻意與她說這話,定住身子凝視宇文柏。
這些年來,都是宇文柏審視别人,頭一回被人審視,新奇感甚強。他嘴角一勾,陽光照在他半張臉,亦正亦邪,“鐵嘴難敲。”
霁日青天,倏變為迅雷震電。兩人步伐不約而同加快,還未跑到一處屋檐下,綿密如針的雨落在他們的身上,等到了屋檐,雨水變成豆大的雨滴。
“風驅急雨灑高城,雲壓輕雷殷地聲。”崔停清喃喃自語,擦拭臉上的雨水,擡頭看着天空。
女帝的眼線衆多,天下事情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方才對話中,崔停清雖隐晦表明對更深層的事情不感興趣,但崔家已經到了狂暴中心。下棋之人若想,随便撥弄,崔家不得不迎戰。
皇赫怒,血漂刃。
宇文柏聽見崔停清的喃喃自語,以為她有所感,神情複雜,“雷暴已來,無人能躲。陛下身體抱恙,太子時日不多,外有異族虎視眈眈,内有藩鎮欲要叛亂,百姓苦,衆人憂懼,誰能事不關己。”
“你與我說此事,是要我勸說崔家站隊?”
“非也,你我已有婚約,婚約存續,同舟共濟。與你說清楚,遇事好做判斷。”宇文柏深情看着崔停清,“存亡安危,勿求于外,務在自知。”
注:①引自《黃帝内經·上古天真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