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西爬得很慢，慢到路過旁邊休息人群時會被人調侃一句：“龜速前進了家人們！”

這話在陌生人之間可能是有些冒犯，但對方笑眼眯眯，一看就沒有惡意，虞西便沒有在意。

虞西爬得确實慢，這是她從前跟領導一起爬小山學到的技巧。

任何大長途行程裡，不求快，但求穩，把因為追求速度引起心率飙高不适而不得不休息的時間平分到漫長的行程裡，哪怕慢一點，人的舒适度卻高很多。因為舒适，途中可以完全不休息，所以行程時間其實跟邊快邊休息差不多。

“我信了你剛剛說的話。”

路過某一溜休息人群時，虞西聽見旁邊有人說了一句話。

虞西本來沒在意，以為這人是在跟同伴說話，結果瞟過去一眼，看見對方夜裡白得有些晃眼的手，頓住。

目光移向對方的眼睛。

哦。

是他。

“什麼？”虞西搭茬兒，步伐卻沒有要停的意思。

“年紀大，骨頭脆，爬得慢。”

他說着手撐地，人慢慢站起來。

“……”虞西掃一眼他遲緩如老翁的動作，怼回去，“你年輕，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人聞聲眼睛疑似亮了下，似乎在笑。

他說：“是啊，剛畢業嘛，當然年輕。”

虞西嗤笑了一聲：“後半句直接當沒聽見呗。”

“嗯呐，選擇性聽取我想聽的。”

虞西點點頭，“心态不錯。”

“謝謝，未來可期。”

“……”

太普信了，最近正逢厭男期的虞西一點也不想搭理他。

虞西繼續往上走。

普信男卻跟了上來。

她很慢，他漸漸也慢下來，逐漸适應虞西的節奏後，呼吸也不怎麼喘了。

“你不是說你沒爬過嗎？”普信男疑問，這技巧不像小白啊。

虞西本來沒想再搭理他，這時她後方有人上來，看樣子是懶得繞路，想直接從她和普信男中間硬擠過去了，這男的塊頭有點大，硬擠的話估計怎麼着也得擦着碰着，虞西正打算往旁邊躲一步，普信男率先一步往她這邊靠，倆人中間的距離瞬間隻剩半條胳膊寬。

大塊頭一愣，普信男掃了他一眼，跟演戲似的又往虞西旁邊靠了靠，大概隻靠了……一根手指頭的距離。

這“友好”的讓路行為讓大塊頭愣了又愣。

最後愣是沒說什麼，繞到普信男右邊走了。

虞西仔細回味了一番剛剛普信男的行為，她感覺有點茶茶的，但是礙于兩人隻是陌生人的關系，她把這句評價憋了回去，選擇禮貌回答剛剛他問的問題：“沒爬過這座。”

“你爬過别的啊？”普信男挺健談的，虞西突兀地回答上一個問題，他也能很自然地接上，“名山嗎？”

“不是，一些小山頭。”

“看日出不？”他問。

“不看。”

“看日落啊？”

“不看。”

“什麼都不看，純爬啊。”

“是啊，”虞西被他自然的口吻帶得多說了句，“陪領導消遣嘛。”

“哦，那沒意思。”他尖銳評價。

虞西笑了下，“是，很沒意思。”

倆人一路爬一路聊，聊到十八盤，“堵車”了。

不知是路突然窄了，還是快到山頂的原因，人突然就變得很多，虞西甚至有些喘不上來氣。

她擡手錘了錘胸口，旁邊哥們來一句：“你沒什麼緊急疾病吧？”

大概是一路聊熟了，虞西也放下了基本的素養，她斜過去一眼，“你禮貌嗎？”

他彎眸一笑，嘿嘿兩聲。

有點蠢說實話。

但是不怎麼讓人讨厭。

大概是他那雙眼睛很亮的緣故。

虞西忽然就有點好奇他長什麼樣子。

這個身高這個體型，一雙漂亮的眼睛，一雙漂亮的手，與之匹配的面孔應該也不會很差吧？

“你……”虞西擡手比劃了一下，“戴着口罩不悶啊？”

“還行。”他說着擡起手正準備順勢把口罩扒下來，口袋裡傳出手機鈴響，他的手轉而移向口袋。

虞西心裡有點失望。

偏偏在這時，道路忽然順暢起來。

所有人都往上走，虞西也不得不繼續往上走，普信男停在了路邊準備接電話，虞西看了他一眼，對方跟她揮了揮手再見。

還真是“露水情緣”啊，說聊就聊，說散就散。

虞西心裡這麼想，面上朝他點點頭，繼續爬自己的路。

-

過了十八盤，後面一路往上走，偶爾有街道可以逛，虞西沒什麼興趣，途中看過幾次手機，陳擇西并沒有發過來一條問候，倒是發了一條朋友圈，一張簡簡單單的月色圖。

如果是從前，陳擇西應該會第一時間先把照片分享給她看。

他并不是一個很愛發朋友圈的人。

可她現在卻要通過朋友圈去分析猜測他今晚的行動軌迹。

她失去了他的日常優先分享權。

很忽然的一瞬間，虞西眼前一片模糊。

她忍了又忍，喉嚨咽了又咽，直到旁邊餐館一股炊煙吹過，掠過她的眼前，頃刻間眼睛一片酸痛，眼淚落了滿臉。

來往皆是路人，但是沒人看過來一眼，大家都在趕路，這點異樣并不值得任何人為之停下腳步。

虞西抿了抿唇，低下頭，擡手抹了一把臉，又拿手背從下巴抹過，再擡頭，隻有眼睛泛紅，面部毫無異樣。

很快，虞西抵達南天門。

這會兒還沒到日出的時間，有不少裹着軍大衣睡覺的人，估計半夜就上山了。

虞西穿得不多不少，山頂有風，涼快，很是舒适。

她小轉了一圈，感覺這地方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這片兒有點像小廣場，人很多，還有商鋪，不像正兒八經觀日出的地點。

虞西此行一個人，沒同伴商量對策，也沒什麼心情跟路人搭讪，眼下時間看着還算充裕，虞西便随便找個地方坐下準備在網上搜，搜一半聽到旁邊有人說什麼集合，好像是一個賓館酒店的小團。

虞西之前在公司做商務，幹的就是“搭橋建梁，加入集體”這種活兒，所以對于信息捕捉她有着豐富的經驗。

虞西盯着那疑似本地人的團長，很快确認對方知道什麼極佳觀日出的秘密基地，至于那些團員，這位團長看上去并不全部熟知。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虞西起身跟了上去。

果然，并沒有人發覺虞西并不是這個賓館的住客。

隻是雖然沒人發現，但虞西畢竟不是人家的人，不好跟得光明正大，便始終跟在末尾做個小尾巴。

然而跟着跟着，虞西就察覺有什麼不對勁了。

她怎麼覺得自己身後還有一個小尾巴？

剛剛聽團長講述，這條路線是從南天門去往玉皇頂，這會兒天已經亮了，滿目青白色，此刻這裡是人最多的地方，虞西倒是不怕鹹豬手什麼的，更不擔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人，畢竟這裡應該是最大庭廣衆之下的大庭廣衆之下了。

所以她隻是很随意地扭頭看一眼，結果對上一雙蓦地瞪大的眼睛，她被小尾巴的反應吓一跳，下一秒，小尾巴踉跄一步，直接坐倒在地。

顯然也吓夠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