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好吧,”夏星眠聳聳肩,“但我想你們還是得快點,說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她們沒跟上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過,我想她們不進來才是正确的,畢竟在這種半封閉的環境下,還指不定誰是獵物呢,那話怎麼說來着,‘我的子彈可不長眼’,”江鎏放棄了向外通訊,轉而跟方樂雲一樣将目光轉向了看上去堆了很多雜貨的屋子,“不過也太奇怪了,怎麼隻有這個屋子裡堆着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
方樂雲又扔下一個箱子:“因為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夏星眠聳聳肩微微偏頭,江鎏正擡眸看她。
又是被刻意安排好的線索。
她的心裡隐秘地升起幾分怒氣。
憤怒更讓她的大腦亢奮異常,可随之而來的是軀殼難以忽視的疲憊。她仍盡忠職守地關注着那個樓梯口的情況,可眼皮卻已經開始酸澀發沉。
輕歎一聲,她跺跺腳,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糖果放入口中。
“這個好吃,”她晃了晃手裡的糖紙,“你從哪兒弄來的?早知道我早晨該多拿幾個的。”
江鎏很是無語地瞥她一眼:“跟小孩兒搶糖吃,真有你的。況且,這是你最喜歡的牌子,可不是好吃嗎。”
“哇哦,‘這是你最喜歡的牌子’——”方樂雲拿腔拿調重複江鎏的話,她在牆邊的書櫃旁的箱子堆裡搜索無果,現在又開始檢查這個看上去巨大而沉重的實木櫃子,“啧啧啧,你都不記得我喜歡什麼。”
“誰說我不知道?你喜歡錢,我也沒克扣你的出診費啊?”江鎏攤攤手。
“膚淺!”方樂雲把腦袋埋進櫃子裡,假模假樣哼哼唧唧道,“夏星眠也喜歡錢,你不是還記得人家喜歡吃什麼?算了,我對你來說不如她重要,我能理解。友誼啊……”
江鎏翻了個白眼,抄起一支筆向方樂雲的方向扔了過去:“你一會兒要是真卡住可别指望我幫你!”
圓珠筆正中方樂雲的肩膀,她撐着一塊隔闆把腦袋拔出來:“嘶,你惱羞成怒怎麼就打……等等!有東西!”
這下,江鎏和夏星眠都看了過去。
“這裡,等一下,好像是個暗格,”方樂雲仔細摸索着這塊隔闆,神情嚴肅起來,“讓我試試,好!開了!”
她話音沒落,兩顆腦袋已經湊了過來。
“我看看我看看。”她費勁兒得把暗格裡的東西往外拿,江鎏在一邊接着,又把拿不下的轉手遞給夏星眠。
“這麼多,這是……”夏星眠随手翻開一打折疊整齊的紙張,驚訝道,“這?”
——
“星曆379年3月4日20時
今日我負責的受試者情況好轉,神智恢複,行動能力恢複,推測為昨日減少藥物用量的成效。我是這麼彙報的,事實也正應如此,我認為應該保持該劑量,待受試者适應後再加量,可林斯辰仍剛愎自用。他太偏激了,我真不明白博士為什麼會這麼看重那個瘋子。
星曆379年4月11日20時
李元死亡。
他很痛苦,渾身痙攣,心跳異常紊亂。我聽着那個房間裡的儀器瘋狂嘶吼,可我什麼也做不了。林斯辰站在我旁邊胡言亂語,我一句也沒聽清。我先是個醫生,他也應該是,可他在做什麼?我又在做什麼?或許我也瘋了,我不知道,不能繼續下去了,我是說,不對,我……
星曆379年4月17日
我又見到了博士。她沒有責備我,我早該知道,她不會責備我們任何人,她像是實驗室裡所有人的母親。是我太脆弱了,醫學的進步需要一些犧牲,她們本就是身患絕症的患者,自願成為我們偉大道路上必不可少的階梯。現在放棄才是對這些珍貴生命的亵渎,博士記得這裡所有人的名字,她們沒有死去,而是成為了這條光輝之路上的群星。
感謝博士願意為我浪費她寶貴的時間,明天接手新的受試者,我會為了人類的未來不遺餘力。”
——
信紙上的字迹模糊不清,仔細辨認這些文字已經讓夏星眠有些費勁兒,磕磕絆絆念到這裡,她皺眉道:“呵……寫下這些的那個醫生一定年輕有為。”
方樂雲好像沉浸在這些文字裡久久未回神,聽到夏星眠的話,她先是看上去充滿迷茫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什麼?夏星眠你還是人嗎?年輕有為?你在說什麼鬼話!”
夏星眠推推剛帶上的眼鏡,平靜地說道:“能進入這種秘密研究項目,說明她才華橫溢;會這麼輕易相信這些所謂‘偉大的犧牲崇高的道路’,說明她年輕。年輕有為,我認為這個評價很客觀。”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稱呼她為誤入歧途的偉大理想主義者,說不定更準确。”
聽到這話,方樂雲急促喘息了幾聲。江鎏下意識想先把這倆人分開點,可方樂雲卻沉默着主動後退了幾步。
見狀,她稍微放心了些,苦笑着伸手戳戳夏星眠:“後面還有嗎?”
夏星眠微不可查地歎息:“嗯。”
——
“星曆379年4月18日
新的受試者叫徐清然,是個年輕的小姑娘。上天真是不公平,她勇敢堅強又樂觀,如果不是疾病,肯定能大有作為。她問我,她的病是不是在這裡就能治好了?那雙眼明亮極了,我該怎麼告訴她,我沒有把握救活她?
星曆379年5月20日
徐清然表現出的排異反應異常強烈,她哭着問我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死。”
——
讀到這裡,夏星眠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絮狀物堵住了。
她深吸一口氣,翻了翻手裡的那些紙張,冷靜地說道:“好像沒有讀下去的必要了,剩下基本也是相似的内容。”
江鎏和方樂雲長久地沉默着。
夏星眠向來不擅長安慰人,看着她們泛紅的眼眶,她沒再說話,隻垂頭将那打泛黃的紙張重新疊起,接着轉身走向書櫃,确定暗格裡的東西是否已被悉數取出。
待她再次轉身,江鎏已經收拾好了情緒:“既然我們在這兒發現了這些,那至少這個所謂的實驗室應該離這裡不遠。”
方樂雲雙手撐着屋裡唯一一張桌子,坐在那布滿灰塵的桌沿上:“應該說就在這裡才對吧?那堆紙又不可能長腿自己跑到這兒來。”
“當然。我想它們也該是被人刻意放進這個暗格,而不是自己跑來度假,”夏星眠揚揚手中的紙張,“可不管從哪種角度來看,我們現在待的地方都不具備作為‘實驗室’的條件。”
“唉……亂七八糟的……”方樂雲長歎一聲,“為什麼我覺得我們現在需要一個偵探?”
“馬普爾小姐嗎?不如由你扮演這個角色如何?”江鎏按着方樂雲的肩膀,伸出食指晃了晃,“偵探小姐,作為助理,我覺得我們現在隻是缺少一點線索,說不定我們的探險遊戲還得繼續。”
她的話帶着幾分調侃,惹得方樂雲郁悶地瞅她一眼:“你又知道了?那為什麼要我演主角?我看我是助理還差不多,那種小說裡霸道總裁不值一提的私人醫生。”
“是嗎?可我覺得你真的是主角也說不定哦,”夏星眠這時忽然輕輕開口了,“關鍵線索是被你找到的,所謂關鍵證人……難道不就是你救回來的那個齊仁嗎?”
方樂雲在不需要運用專業知識的大多數時候顯得像個幼稚鬼,夏星眠這幾句話顯然給了她一種奇異的鼓舞,她立刻精神了起來:“對哦,我真厲害!”
“偵探小姐,”江鎏也眯着眼笑起來,“你看,距離我們搞清楚所謂實驗究竟是什麼,好像真的隻缺一個把它們聯系起來的、關鍵性的證據了。”
“暗門!或者什麼通道!”方樂雲臉上的愁容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耀眼的、志在必得的神采,“好!那我們再找找看!”
眼見她興沖沖地就要往外跑,江鎏聳聳肩也準備跟上,可夏星眠卻忽而伸手拽住了她們:“等等,有人來了。”
是兩個人的腳步聲。
夏星眠看着對面已經做好射擊準備的江鎏和緊握着電擊器的方樂雲,微微皺起眉。
仔細又聽了一會兒,就在腳步聲快要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出聲叫住了江鎏:“等一下,别開槍!”
出于對夏星眠本能般的信任,江鎏把準備扣動扳機的手指收了回去。也就在這瞬間,一道黑影閃電般躍進門裡。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