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惱怒擔憂至極,目光轉向越妃與少商二人,前者他自是不敢招惹,便将矛頭對準了少商。
少商跪在地上,文帝半俯下身來,指着她道:“朕問你,此事你是何時知曉的?”
此事少商可以推脫,将自己也變成一個被哄騙的受害者,可她不能,隻聽她不卑不亢道:“陛下若是問子晟是霍将軍之子一事,早間祭拜霍将軍之時便有懷疑,後見了霍君華與崔佑,便可斷定。陛下倘若是問子晟欲殺淩益之事,那日替王姈求情之時,少商便猜到一二,後子晟應承赴淩益之宴,便可斷定。”
文帝被少商此言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再見她那副氣勢,他一時恍惚,竟不知跪在此處答話的是程少商,還是他那豎子,這倆人,此時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好好好!”文帝指着她,氣極道。若此時下方是子晟,他必定會一腳踹上去,可這畢竟是個女娘,倒讓他的一通火氣無處發洩。
越妃看不下去,上前勸道:“陛下,追究這些又有何用,眼下最要緊的是保住子晟的性命。”
文帝聞言歎氣一聲,這子晟在朝中,敬佩者居多,可得罪之人也不少,但願太子等人能趕在那些人之前,将他帶回。
文帝方冷靜下來三分,餘光又見少商,恨恨道:“你們夫婦二人,當真是夫妻一體!你們若是将淩益一事告訴朕,又怎知朕不會偏向于你們!”
文帝言語中,頗有恨鐵不成鋼之意,這兩人非但要将自己的性命架在火上烤,還要将他的心也置于火上。
“陛下!可這不一樣!”少商擲地有聲道,文帝指着她的手一頓。
“若論理性,此事自是有無數解法,子晟可以将此事揭過不提,也可将此事禀告陛下,待陛下懲處淩益,可是為何子晟偏偏選了最兇險的一條路?那是因為他滿腔的恨意與心中的公義不允許他将此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霍家滿門被屠戮,他當年不過是個孩童,此等慘象,他如何敢忘?他的性命,是用一個與他同等年紀的孩子換來的,是以他抛棄姓名,從霍無傷成為了淩不疑,可是他卻要帶着兩個人的責任活下去。當世人逐漸開始遺忘孤城案,他卻在每個夜裡還能聽見那日的呼喊聲,當衆人喚他淩不疑,他卻能想起真正的淩不疑已代他慘死在那日的屠戮之中,他甚至還要認他的仇人為父,看那人高居朝堂,活得悠哉悠哉,這對他而言,又是何其殘忍?此仇此恨,時隔數年,日益增長,非手刃不可化解!”少商說到後面,聲音哽咽,語氣卻是越發堅定。
文帝聞言,久久沒有說話,這一次他沒有再發出怒火,而是坐下,低着頭,用手撐住額頭,神情分外低落。
這邊淩不疑到了淩府,宴會上未曾說上幾句,雙方便動了手,毫不意外,淩益早已備下了府兵,雙方出手,皆是殺招,隻是府兵對上淩不疑等人,顯然弱了些,殺到最後,對面隻剩了淩益一人。
淩不疑對着淩益,便是狠狠一刀,淩不疑将刀插進他的身體,還在耳邊告訴他,他是霍無傷,真正的淩不疑早就死在了霍家被屠那日。
所謂殺人誅心,不過如此,淩益帶着恨意,慢慢斷了氣。
淩府的大門猛地被打開,一時間燈火通明,滿地的屍首被照得清清楚楚,淩不疑回頭看去,是左将軍。
左家素來與他不合,今日撞在他手裡,他淩不疑算是此命休矣,隻是可惜……
淩不疑想起少商,想起前幾日早朝結束後她對他說的話,那些美好的畫面一幕幕閃過,若是此時還能再見她一面,他此生也算無甚憾事了。
左将軍聽聞淩府出事,帶着手下的精兵便趕來了,此時人贓俱獲,即使淩不疑死在了此處,他也有理可依,想到這裡,左将軍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他提起弓,右手持箭,箭頭對準了淩不疑。
阿起阿飛見淩不疑并不避讓,連忙撲到淩不疑身前,隻是箭還未發,形勢急轉直下,太子與三皇子帶着人來了。
太子與三皇子二人手持懿旨,領的是陛下親兵,擺明了是來搶人的,若是其他人來倒也罷了,左将軍還能争上三分,可眼下這情形,他隻能乖乖将人交了出去,暗自可惜失去了這等好時機。
淩不疑一臉血污,癱坐在地上,活像一隻失去了鬥志的狼,但在看見太子一行人進門時,眼中複又亮起光來。
他的仇報了,可接下來面對他的會是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二日朝堂之上,十八位重臣山呼海嘯,聯名彈劾淩不疑,懇請文帝處置淩不疑以正國法,親子弑父,自是震驚朝野,如今怕是在民間也已流傳開來。
可經過一夜的思慮,文帝與越妃也已想出對策,索性恢複淩不疑的真實身份,将淩益的所作所為公之于衆,至此,淩不疑更名為霍不疑。